第一章
獅子跟自己的對話——
那些人說我跟他們是一家人。
是嗎?我沒有記憶,也不知一家人的意義是什麼。
那自稱是我二哥的人用了奇怪的比喻,他說︰「門里門外,在門內圍著桌子吃飯的就是一家人,跨不進門檻的就是外人。」
就……這樣?
明明,我們從來不曾同桌吃過—粒飯。
我沒有選擇,變成了他們的一分子。
他們用一種奇怪的方式呵護我。
隱隱約約,跟我六歲前的記憶很不同。
說不出差異在哪,因為我不會思考。
他們是蚌殼里的珍珠,一顆顆閃耀著迷人的光澤。
而我,像一塊極力想融入卻不得其門而入的石塊,再怎麼擠得頭破血流,依舊格格不入。
窗台的早春花綻著小小的蓓蕾,和草地的番紅花相映,黃芽初抽,探著矮低的身子窺視氣派堂皇的屋子。
屋里,溫涼的冷氣調節最適合人體的溫度,特殊玻璃的折射將寬闊的空間打成明亮爽颯的顏色,十字架型的餐桌上放著傳統口味的小餅干、蘇格蘭松餅,與濃度適中的阿薩姆女乃茶,這是老二火抉的早餐;一杯黑咖啡、雙面焦黃的葡萄吐司是屬于老三火觴的;英文時報配德國馬森骨瓷器,充滿獨特品味,要求與眾不同的是老四火雪城。
火家四兄弟出席了三個人,至于他們親愛的老婆皆有志一同回娘家去了,放這些牛吃草,本來熱鬧非凡的大宅子一夕之間沉寂了下來。
大膽的好手藝突然變得不是很好入喉,灌下肚的咖啡也覺得太淡,隨心所欲的日子忽然覺得失去重心。
火家的每個男人不約而同流露少見的心浮氣躁。
「安琪呢?」準時出現一向是火安琪的美德,他是家里永遠不會月兌軌、遲到的鐘擺,時間的掌握恰好得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屬于他的位于今日卻空空如也,拋下英文時報的火雪城不經意的問著兩個哥哥。
火雪城,極度自戀的男人,充滿風騷又頹廢的迷離魅力,隨便放電都會迷昏一卡車女人,他的健美是上帝最大的錯誤。
「也對,他人呢?」火抉一襲中國雪白服飾,醒目的身高,意氣風發的姿態,不怒而威的王者氣質,冠蓋群雄。
「我去叫他。」行動派的火觴嘴巴還塞著臘肉,人已經從椅子上彈起來,動作輕捷如黑豹,性格的臉龐充滿叛逆,看起來就是那種難馴至極、深藏反骨的男人。
才奔至雕花門處就與一尊彌勒佛似的肉牆抱在一塊,任憑火觴閃得快,避過被輾成肉泥的危機,但俊挺的鼻子還是跟雪白的牆壁做了最親密的第一類接觸,痛得眼淚差點噴出來。
「大少爺,不好啦,小少爺不見了!」流著一絲不苟的發髻的女乃媽氣喘如牛的大吼,顧不得什麼規矩不規矩的,當然也管不J剛才好到的青仔埔是誰,在這節骨眼,擋著她者……撞。
「有話慢慢說,女乃媽。」火塊忖想,打小講究規矩的女乃媽就絕少讓人看見她失態的模樣,她說安琪不見是怎麼回事?
「我的安琪少爺不見了,一早我要伺候他起床,只見床是空的,站崗的守衛說他散步去了。」
「散步?這倒新鮮。」被當成青仔埔的火觴模著鼻子施施然走來。
他那無情無欲的小弟什麼時候懂得欣賞大自然之美?事有蹊蹺。
「別急,安琪也許只是心血來潮而已。」火抉不慌不忙的道。
「大少爺!」女乃女乃可沒他篤定,不滿的叫著火抉,暗示他這當人家哥哥的要負起責任。
「我找人來問就是。」當他看見女乃媽手擦上五十寸的腰時,便知道自己逃不過被追根究底的要求,拉鈴喚來侍衛長。
「小少爺呢?」
「報告城主,小王爺出城去了,小的不敢攔阻。」魁梧的侍衛長低垂著頭,誠惶誠恐的報告。
喝,這步可散遠了。
火抉再問︰「他可曾交代要去哪?」
「小王爺什麼都不肯說。」全城上下誰不知道小王爺是個啞子,雖說不是真啞,一年到頭他嘴巴里也吐不出幾個字來,唉,可憐他生了一副絕色容貌。
「可有派人盯著?」火抉的眉稍稍糾起來。
「三十分鐘前跟丟了。」侍衛長的聲音抖了下。
別看小王爺不愛說話,既不親切也不搭理人,他可是日光城里最受寵的人,火氏家族每個人都把他當寶。
「那你還杵在這里?」火抉低了幾度的聲音威嚴自生。
「小的一接到消息已經派緝兵團去追了,」要是連這點自知都沒有,他也不配當上統帥的侍衛長。
緝兵團是他手下最優秀的追緝兵團,他拿小命保證,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回小王爺的。
「盡快把他找回來,別再跪了。」火觴揮揮手,遣返侍衛長。
侍衛長如逢大赦,趕緊出去。
「把人跟丟了,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窩囊廢一個!」火氛失去食欲,被老婆磨出來的好脾氣慢慢耗損。
「老二,別生氣,安琪要落跑,就算你派十萬精兵也攔不住他,他想出城,就讓他出門走走,他在這個家待太久,把他保護得太周全不是好事。」火雪城是自由的擁護者,覺得這些哥哥們對火安琪太過大驚小敝。
「安琪不是普通的小孩,你也知道。你放心他出去,出了事你負責?」火抉丟了個不以為然的眼神糾正弟弟。
「他只是話少了點、脾氣少了點、表情少了點,其余的部分都很正常啊。」火觴倒戈到火雪城這邊。
就像踫到禁忌般,火抉猶豫了下,「我不管,反正他必須回來就是了,你們兩個要是肚皮填飽了也一起出去找,多個人多分力量」
「連我們也要去?」火觴嚷嚷。為什麼苦差事他們都有份?
火抉斥道︰「我不喜歡討價還價!」不知事態嚴重的兩個家伙。
安琪是只獅子,但是是沒有心的獅子,唉。
火雪城抓住還想跟火抉魯來魯夫的火觴。「觴,你找死啊,又不是不知道塊的脾氣比雷公還嗆,跟他面對面硬擠你沒有勝算啦,出城就出城,反正鬧鬧沒事做也無聊。」
拎著苦瓜臉的火觴兩難兄難弟乖乖出門去。
烏衣巷里暗沉沉的天光從高處打下來,被高樓給擋住了,鞭長莫及的觸不到最底層的巷子,一群不懷好意的少年亮著厚利的刀把火安琪逼到項角。
這里布滿塵埃還有腐朽的味道,隨地的鋁箔包、大型垃圾、過街老鼠,讓經過的人掩面逃開,把這條不起眼的巷子視為生人止步的禁地。
「喂,小子,乖乖把錢拿出來孝敬老大我,看你這一身好衣料,嘖嘖,細皮白肉,肯定是哪家的少爺,咱們兄弟缺的就是銀子,而你,最多的就是這玩意,分一些來花用吧!」多還花襯衫的地痞流氓年紀不大,但一舉一動都流里流氣,可見在道上混了好些日子。
他就是用包抄的方式把看中的豬物引到無人的巷弄,再洗劫一空,所得兄弟分贓,花天酒地一番,這種沒本生意好賺得很,因為息事寧人的人佔多數,只要拿出刀子晃那麼一下,通常都能如願。
站在牆角的火安琪眼皮連掀都懶得掀一下,長長的睫毛依舊垂在同一個角度,眼色的流光宛如一泓迷離的月光。
他白皙縴細,過耳的棕色頭發規矩的塞在溫潤的耳廓後面,風頑皮的穿拂,整頭棕發就形成美麗的波浪飛揚,讓二人自不轉楮,看傻了眼。
英國LaNEW頂級皮革造的休閑鞋,提花的綢衫緊貼肩膀直抵手腕,變成燈籠袖,松緊帶系腰的緞面鏤花寬口褲,火安琪一身貴族公子哥的打扮,然身邊連一個能保護他的隨從也沒有,難怪受覬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