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地位怎容得你拿來說嘴?」梅後有些花容失色,忙拉住兒子的手。「別胡講!你不喜歡清扇先生、不喜歡玉芷郡主便罷了,可別再動不動就說不當太子的話,懂嗎?」
「母後,兒臣今年都十九了。」麒麟微微一笑,反手將母親的手包覆在寬大溫暖的掌心里。「您還這麼嘮叨叮嚀不放心的,我看定是父皇最近沒有對母後痴纏不休,害得母後長日無聊,這才把一腔心思都擱往兒臣這兒來了。」
梅後臉頰頓時酡紅不已,「你瞎說什麼呀?母後才不是這個意思。」
「好了,母後,兒臣的擇妃大典還在半年後,您現在就先緩口氣,春光無限好,不如拿這閑工夫找父皇陪您游春江吧。」他開始趕人了。
「你這孩子……」梅後又好笑又無奈,只得白了他一眼。「好好好,不催不催,母後不催你就是了。」
「謝母後千歲千千歲!」他眉宇間笑意滿滿。
皇後娘娘笑了,宮女和太監們也偷偷地笑了。
窗外春光明媚,桃花繽紛,今年是大興王朝,建號玉貔皇帝登基二十年,南方稻谷豐收,四夷朝伏的太平繁華盛世。
卻無人知盛極必衰,尤其禍源早已藏身于廟堂之側——
伺機崩天!
第二章
雅魚雖不知道那個「壞人」是誰,但是自那一日之後,她便聰明得足不出戶,成日躲在聚豐王府分配到的繡華軒里,弄琴自娛。
雖然驪山別宮地幅遼闊,約莫有聚豐王府的十倍大,但是天曉得會不會又與他狹路相逢。
說也說不過他,又不願被他當猴兒耍,她自知不是他的對手,所以還是避之大吉。
「郡主,王爺差人來喚,要妳打扮齊整,盡速到園子去。」她的貼身侍女小晚在門口收到來人口信後,急急來到她身邊稟告。「皇上賜宴,並要以詩會文,遴選‘花間女狀元’的榮冠,一個時辰後便要開始了。郡主,快,奴婢幫妳梳妝更衣,咱們千萬不能遲啊。」
雅魚停下撫琴的手勢,默默嘆了一口氣。「好的。」
沒有拒絕的興致,因為拒絕也沒用。
所以她乖順地坐到妝台前,任由幾名侍女擺弄。
人多手快,不到半炷香辰光,雅魚烏黑如瀑的三尺青絲被梳成典雅高貴的鳳髻,以一柄碧玉釵綰起,余下長發結成數道細細長辮子,輕垂在身後。
她清秀的容貌並不特別出色,勝在肌膚賽雪恰若凝脂,還有那雙晶光飛濺的溫婉杏眸。
身著一襲淡綠色衫子的雅魚,一派清新雅致,宛若酷暑中一株迎風搖曳的碧綠修竹。
「郡主,妳真美。」小晚替她攏了攏衣衫,歡喜地贊美。「今兒妳一定是皇宴里最出色的郡主。」
雅魚嘴角微揚,「小晚,妳總是這麼看好我,謝謝妳。」
「奴婢能服侍到妳,更是三生有幸呢。」小晚一笑。
「貧嘴。」她笑著搖了搖頭。
「轎子已經到了。」另一名侍女小朝在門口探頭探腦。
「知道了。」
雅魚動作輕緩,神情溫和地上了軟轎,心頭陡然沒來由地掠過了一抹莫名慌亂感。
今天,該不會又倒霉地遇上他吧?
「不,不會的,人那麼多,我別自己嚇自己了。」她隨即自我安慰。
驪山別宮的園子雖然遍植奇花異草,但最美妙動人的當數那十里荷花湖,以及湖面上玲瓏雅致的九曲橋和寬敞的水榭了。
水榭築于湖上,雖然夏日未到,可滿池粉紅荷花也迎風半開,亭亭玉立,令人為之心醉神馳。
雅魚心里的不安,在見到這滿滿荷葉翻浪、粉荷芳緋的荷花湖時,瞬間消失無蹤。
好美啊!
她感動地憑欄佇立,情不自禁閉上眼楮,感覺著清風陣陣,挾帶著隱隱荷香撲面而來。
許多頭戴金步搖、鬢別牡丹花的宮裝麗人嘻嘻哈哈結伴經過她身旁,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們對自己嬌艷奪目的姿色太有自信了,所以完全不把這個跟株草似的清秀女孩放在眼里。
不過,還是有幾個生興風作浪、捧高踩低的貴族之女故意停了下來,對著她指指點點,批評訕笑──
「瞧,有個呆子站在那兒曬太陽呢!」
「喲,還皺眉頭,當自己是西子捧心哪!」
「就愛裝模作樣,以為站在那兒裝憂郁就能吸引太子爺的注意力,嗤!這一招早八百年前我就用過了。」
「是呀,看她那副愣頭愣腦的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個聾子?咱們說她根本是沒反應的……我說呀,她該不為是平陽郡王府那個一落地就被摔壞了腦子的傻郡主吧?」
「呵呵呵,繡蘭姊姊,妳嘴真壞──」
「看,她連吱都不吱一聲,我看該不會是個啞巴吧?」
雅魚努力將自己當作吃了隱形草,也努力將她們越來越囂張刻薄的嘲笑當作不是針對自己而來……可是越來越難。
尤其當她們又開始妳一言我一語,訕笑得越發過火時,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決定——不理她們,抬腳便走。
「真是個啞巴耶,一動也不動,莫不是個假人吧?」端南郡主索性伸手就去推她。「嘻嘻嘻,真是好笑……」
「是嗎?很好笑嗎?有多好笑?」一個低沉嘲弄的聲音響起。
雅魚大驚,還來不及拔腿逃走,縴腰不知怎的就被一道強大如鋼的力量箍住,往後一帶──她心下一涼。
又是那個煞星災神。
所有貴族之女瞬間驚呆了,不敢置信地望著那天神般的人物,其中尤以端南郡主更是驚駭不已,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尷尬得一時不知該不該縮回來。
斑大挺拔,一身黃袍玉帶、豐神俊朗的皇太子麒麟面帶微笑,鐵臂緊緊箍著那個極力掙扎的小女人,炯然的目光卻是連一絲笑意也無,慢慢環視著全場的鶯鶯燕燕。
每個被他目光掃中的,無不膽戰心驚,瑟縮後退。
「參、參見太子殿下!」她們發抖著,連忙欠身作禮。
太子?
雅魚停止了掙扎,吃驚地仰頭瞪著他。
太子?他?他是太子?
「怎麼沒有人回答我的話?」麒麟沒有看她,盯視著眾姝的目光逐漸銳利起來。「取笑平陽郡主的傻很好笑嗎?連手攻擊一個對妳們完全沒有威脅的女人很好笑嗎?還是妳們覺得這個呆瓜非但站在這里曬太陽,還被妳們輪番嘲笑謾罵,所以很好笑?嗯?」
眾姝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沒有人敢冒死回答。
呆瓜?誰是呆瓜啊?
雅魚難掩著惱之色,忿忿地橫了他一眼,卻不敢直接抗議。
「以後,只有我能罵這小家伙是聾子、啞巴、笨蛋、呆瓜……」麒麟一個字一個字的強調,並對著她們冷笑。「從今天起,要是再讓我听見妳們任何一個人欺負這個傻蛋,我就讓妳們輪流去幫平陽郡主倒馬桶、掃茅房,听見沒有?」
「听听听……听見了……謝、謝太子殿下饒命……」
他一揮手,連「滾」字都懶得說。
剎那間,眾姝嚇得連滾帶爬地匆匆離去,唯恐跑不及被他記住面孔,除了會被修理得很慘以外,恐怕將來連服侍太子的機會都泡湯了。
麒麟愉快地看著那群美人跑的跑,逃的逃,好似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給她們的模樣,不禁哈哈大笑。
雅魚一臉沒好氣。
這位太子殿下明著像為她解圍,主持公道,可老實說,他應該是為了滿足自己惡作劇的快樂吧?
麒麟笑完了,終于低頭看著她,清楚看見了她臉上的不悅。
「我救了妳,妳還不高興?」女人果然很難搞。
「太子殿下言重了。」她謹守分際,不讓他有任何見縫插針的機會。「太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此等厚恩大德,小女子銘感五內,永記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