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在心底那一朵酸酸甜甜,初生綻露的念想,乍然間吹化成了無邊灰燼……
這一夜,漫長得像永不停止的惡夢。
可當曙光初綻、金雞陡鳴之際,呆呆坐在椅子的雅魚才猛然發現,黎明竟來臨得那樣殘忍又那樣地快。
一個時辰後,她就要被父王送回聚豐王府了。
從此天涯兩相隔神魂夢斷,再未能有相聚之日,她就要新嫁他人,而他也會永遠忘了她。
「郡主,你一夜未眠,是不是在惦念著太子?」小朝打來了一盆水,眼圈兒紅紅。「你真舍得就這樣和太子分開嗎?」
蒼白無神的雅魚微微一動,低下頭,淚眼迷蒙。
「郡主,你該為自己的幸福著想呀,婢子听說過威遠候世子這個人,脾氣粗暴,最近逞凶斗狠,光是妾室就折磨死了好幾個,你嫁給他是絕對不會有幸福的!」
雅魚抬起頭,淚水輕輕滑落。「小朝,我沒有選擇幸福與否的權利,父王要把我許給誰,我就只能嫁給誰。」
「可奴婢就是不明白,嫁誰不好,偏偏要嫁給威遠候世子那個壞人呢?太子高貴尊榮,將來還會登基為皇,為什麼王爺會舍棄太子這樣好的女婿,執意要把你嫁給那個暴力狂?王爺到底在想什麼?他不是最好名的嗎?只要你當了太子妃,將來聚豐王府寶貴榮華指日可待——」
「小朝,別說了。」雅魚捂住待女闖禍的嘴,臉色淒楚。「要是教別人听見,連我也保不住你。小晚已經離開我,我不想你再出任何事了……」
一想到小晚,小朝忍不住傷心的哭了起來,忘形地緊緊抱住主子。「郡主,你別嫁那個壞人好不好?我不想你遭遇不幸……事情不該是這樣,你這麼好,應該配的是太子那樣的人中友鳳啊!」
她輕擁著啜泣不絕的小朝,心底滿溢著酸楚苦澀,無法掙扎,也不能喘息。
「小朝,我真能為了自己的愛情,拋棄親人于不顧,不惜聲聞父母的意思,還丟盡他們的顏面嗎?」她喃喃輕問,苦澀涌滿喉際。「如果我只為自己著想,或許我能……但是我不能這麼自私……」
「可是郡主……」
「我已經是個無法令父母感到驕傲的女兒了,怎麼能再令他們傷心,讓他們因為我而蒙羞呢?」
她掙扎了一整夜,徘徊了整夜,最後還是只能認命。
初生的情愫,尚未獲得時間灌溉祝福,就敵不過命運輾壓而過。
而他們的邂逅,一開始就注定了是個沒有結果的相遇。
「郡主!」
「慶幸的是,他還沒有說他喜歡我。」她自言自語,語氣淒涼。
他是關心她,他是待她好,他也說過她太不了解男人,而她的模樣會令人想把她吃了。
就,只是這樣而已……
「郡主,太子爺一定也是喜歡你的否則怎麼會對你呵護備至?他昨兒晚上還差人送來頂級野山參,說給你平時含服榮養身子。如果他不喜歡你,怎麼會對你這麼用心?」小朝極力說服她。
雅魚捂住雙耳,想把關于他的只字詞組,他的只字詞組,他的溫柔多情全拒于腦海之外。
「不要再說了。」她倏地站起來,淚霧模糊了視線,哽咽得幾不能言。
就在此時,門外響起了一個嚴肅平析的聲音——
「郡主,王爺有命,要您半盞茶辰光後動身上車轎。」
雅魚和小朝不約而同僵住了,仿佛听見了喪鐘敲響。
就在臨上車轎的那一剎那,雅魚的手緊緊扳住了轎板,穿著繡花鞋的腳怎麼也抬不起、踩不上轎子。
面無表情的聚豐王爺負著手,注視著女兒猶豫不舍的神情,冷冷一笑。「你還在躊躇什麼?」
雅魚匆促回頭,「父王,我沒有躊躇,我只是——」
「別說父王不近人情。」他打斷女兒的話,「我給你一個機會向太子道別,不管你們之間發生什麼事,我給你一個時辰。過後,你就得給我上轎回王府,並且乖乖嫁人。」
淚霧迷蒙的眼兒倏然亮了起來,她簡直不敢相信父王會施給她如此大的恩情。
「父王?」
「趁我還沒有後悔前。」他一揮手,冷哼道。
「謝……」她狂喜不已,拚命忍住落淚的沖動,拎起裙擺就想往外奔去。「謝謝父王!」
「慢!」他突地喝了一聲。
雅魚一震,一顆心直直往下沉去。
案王後悔了嗎?
聚豐王摘下常系在腰間的一只紅陶小酒壇子,唇角輕輕一揚,似笑非笑。「拿去。」
「父王,這是?」她上前,深感疑惑地接下小酒壇子。
「我的珍藏秘釀花雕,去,敬他一杯,和他訣別。」聚豐王嚴肅的國字臉上浮起了一抹關愛的疼惜。「不過別告訴他你要走,只要和他說上幾句話,喝上一杯酒。魚兒,別怪父王只給你這麼一點寬限,畢竟你就要成為威遠侯的兒媳了,你該自重檢點些。」
雅魚不知該悲抑或是該喜,小臉一界愁難禁,卻還是只能默默接受。「是。」
「記住,什麼都不準泄漏。」他臉上難得一見的父愛之情又倏然消失。「否則你就是對不起父母,並存心將親人置于不忠不孝不義之地!」
好沉重的指控,壓得她幾乎抬不起頭,只能再次點點頭。「魚兒明白。」
就算父王不說,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反抗、背叛父母的決定。
「小朝,盯著郡主。」聚豐王警告地眯起雙眼,對微微發抖的侍女命令道︰「如果你敢碎嘴多說一句,壞我大事,本王就要你人頭落地!」
「奴、奴婢知道,奴婢決計不敢多嘴。」小朝嚇得跪在地上。
「父王,小朝她不會的!」雅魚心一驚,忙護住了小朝。「要不、要不就讓小朝留在這兒等吧?」
「她跟你去。」聚豐王語氣不容反抗。
雅魚不敢再多說,只得牽起小朝,怯怯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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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魚踩著細碎、卻一步比一步還要沉重的步伐,來到了太子寢宮的宮門。
「什麼人?」守宮門的禁衛軍神情警戒的上前,在看清來人是誰後,連忙朝她行禮。「參見雅魚郡主。」
「不用多禮。」她雙頰掩不住羞窘的紅暈,又微帶一絲蒼白。「太子殿下在嗎?」
「回郡主,太子殿下到御書房和大臣們議事去了。」
雅魚一愣,隨即臉上涌起了失望落寞之色,憂傷地低嘆,「是嗎?他不在……」
幾名禁衛軍互覦了一眼,其中一名忍不住道︰「不如讓卑職前去幫您通報一聲吧?」
「不不,不能打擾他。」她搖了搖頭,忍住鼻酸的沖動。「太子殿下在商議國事,那才是要緊事,至于我的事……微不足道。」
「可是郡主,若是太子殿下知道您來過,而卑職卻未曾通報,太子殿下會很不高興的。」
「真的沒什麼了不得的事……」她強顏歡笑,將那小壇子花雕遞上。「那麼就請兩位幫我將這酒送給太子殿下,就說承太子錯愛厚待,雅魚無以為報,僅以此陳年花雕殊為薄禮相贈。」
一名禁衛軍恭敬接過,「卑職定會將郡主的話一字不漏說予太子殿下知,請郡主放心。」
「謝謝你們。」她面上帶著深深的悵惘之色,憂傷地望了那熟悉的宮殿一眼。
最後一次來這兒,她去福薄緣淺地無法再見他最後一面。
也許這一切就是命吧?
強忍著撕心裂肺的強烈痛苦,雅魚一手緊緊壓住就快要窒息的心口,急急轉身,腳步跟蹌地離去。
「郡主!郡主等等我……」拼命忍著不敢說話的小朝再也忍不住,哽咽地急喚著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