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做整排的黃金牙齒。」福叔公總算揚眉吐氣了,他想裝黃金假牙已經想了五十年,可是他的兒子、媳婦硬是不給錢,現在反而是兒子、媳婦回過頭跟他鞠躬哈腰說好話了。
「裝黃金的不夠氣派啦,現在好像流行瓖鑽石的。」七嬸婆熱心地提供意見。「我女兒就說要幫我去『咚參』那個購物頻道買一粒鑽石戒指,說要五克拉的才閃。」
「你們是怎麼回事?一有錢就忘本了嗎?」今年九十高齡卻身強體壯、精神矍爍的吳家老祖吹白胡子瞪老眼楮,一跺手中的拐杖。
「對不起,阿祖,是我們想差想錯了。」幾個老人家慚愧地望著這位更老的老人家。
對啊,他們怎麼可以一有錢就忘了自己的出身,還那麼囂張奢侈……
「不象話,了然啊你們。想想我們田僑里是世代務農的,現在雖然發達了,一定要知恩惜福。我已經訂好了一整套金子打的畚箕鋤頭,還有一頭金牛,你們都要跟我學學才對,絕對不要忘本!」
乒乒乓乓……老人家個個摔了個四腳朝天!
這、這是哪門子的「知本」法?
但是對于田僑里暴發戶的「第二代」來說,突然變成有錢人家的小孩,對他們來說更是一記威力強大的震撼彈。
一早,寶貝本來是興匆匆地帶了好幾大包的玉米片零嘴沖到香好家,打算跟她說自己這次真的要去看店面了,而且不是小店面,是一間佔地一百坪的大店面。
炳哈哈!她終于可以夢想成真--雖然以這種火箭般的速度是大出她的意料之外--但是她就快成為全台南最大精品服飾店的老板娘,這實在是太爽太爽啦!
她阿爸的田賣了一億六千五百八十八萬,巨款存入她帳戶的那天,她立刻撥了八十八萬到爸爸的帳戶里,另外的一億六千萬她存定存,剩下的五百萬就是開店的資金。
錢下歸老爸管是怕被騙光光,她是太清楚老爸的本事了。
可是她去香好那兒坐下來還吃不到半包零食,就被香好的話給嚇呆了。
香好要變身名媛?!
吧嘛啊?想不開啊?名媛是要隨時隨地用高貴又昂貴的包包、彩妝、首飾來點綴己身,大搖大擺出入在各宴會酒會的.
這麼無聊又不符合經濟效益的事,打死她也做不出來。
「根本沒必要嘛。」她邊嘆氣邊走出香好的家,但心里的確很能理解香好的心情。「為了想要配上齊法醫,香好可能會無所不用其極吧?」
她仰望著晴朗的天空,忽然躊躇滿志的心情全沒了,心底空空蕩蕩的只剩下……想念。
香好有她的齊法醫,她的翟鎮呢?
翟鎮早就被她趕走了,被她固執的尊嚴,還有膨脹的自卑給趕走了。
「他現在已經回台北了嗎?又或許……是回去英國了。」她低下頭,看著腳上全新的耐吉球鞋發愣。
每一件事都照她想的那樣實現了,為什麼她還是不快樂?
兩個月後
寶貝坐在桂花樹下的桌子邊,桌上攤開了一本帳簿,那是位于烏龍鎮真心路上精品服飾店「英倫戀人」的每月帳目表。
她發現自己看貨和挑員工的眼力還真的很厲害,短短兩個月,她店里的業績傲視群雄,照這樣下去,看來不到半年所有的成本就已經賺回來了。
這算不算事業成功呢?她算不算是女強人了呢?
也許跟企業家相比,她這算小case了,但是她完成了自己生命中的一大夢想,也肯定了自我的能力。
但是她還是覺得很空虛。
因為翟鎮完全沒有打一通電話給她,礙于該死的自尊,她也堅持不打電話給他。
唯一令她安慰和希望的是,每天宅急便都準時報到,送來一朵郁金香和一顆瑩潤明珠。
她的心每每在接到花與珍珠時,熱血激蕩得想不顧一切沖入他懷抱里。
下配就不配好了,只要兩個人能在一起,愛一天算一天,管他的呢!
可是……她又開始擔心,這原本求婚的花與珍珠,會不會已經變成了另外一種意思?
「難道是……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末嫁時?」她開始自己嚇自己,胡思亂想到完全沒辦法理智思考。
愛情,就是會搞得一個人無法好吃好睡,明明想哭,卻又笑開了,明明在笑著,淚水卻不由自主掉下來。
像香好……如今何嘗不是為愛所苦?
愛情讓她失去自我,為了找回遺忘已久的自己,她飛到了遙遠的巴黎,進入萊雅美發學院就讀,要完成多年夢想。
也許找回自我,就能找回愛情。
那麼寶貝自己呢?
田僑里家家戶戶開始看地要蓋別墅,她卻死也不肯讓爸爸拆了老屋改建新厝。
她怕翟鎮會找不到回來的路,怕他會不認得門前有著兩叢桂花樹的張家……
她每個晚上都躺在他曾躺過的那一小塊地板上,感覺著他早已消失在房間里的氣息,試圖再找回一絲絲他身上溫暖的味道。
她走遍了全台南,找不到他使用的那種清新醇厚男人味的古龍水,她還狠下心來買了一輛一模一樣的新款賓士車,不會開,只是用來讓她蜷縮在後座舒服的皮椅里,回想著那一個夏日的午後,她匆匆跳進他的車子里。
秋天快來了,他走了,她也變得沉默了。
只有每天的宅急便還能讓她驚喜,心跳,悸動。
「倫敦大學開學了吧?他應該已經回去英國了吧?」她不止一次找出寫著他手機號碼的筆記本,想撥又不敢撥號。
她怕手機那頭會傳來嘟嘟嘟的空號聲。
收到的珍珠已經盛滿了一抽屜,七十九顆滾圓縈然生光的珍珠在她拉開抽屜的時候輕彼此撞擊著,發出清脆好听的聲音。
他說,會在她答應嫁給他的那一天,把所有的珍珠統統串成一條項鏈,親手戴在她的頸項上。
如果真有這麼一天,那麼這串長長的珍珠項鏈恐怕已能在她脖子上繞兩三圈了。
秋風輕輕地吹過,寶貝面前的帳本被翻了兩三頁,驚醒了沉思中的她。
「唉。」她嘆了一口氣,努力把注意力再放在那密密麻麻的數字上。
只是賺多賺少,已無法激起她心底一絲漣漪了。
「少爺,我們真的不回田僑里嗎?」短短的日子里,熱情淳樸好客的田僑里讓Rim念念下忘,早把它當成第二故鄉了。
「現在還不行。」坐在落地窗前藤椅沙發上的翟鎮,怔怔地俯瞰著大半個台北市街景,苦澀地道。
「為什麼?」
「我必須給她時間,我不能再逼她了。」他低頭一嘆。「Rim,沒想到我也有為情所苦的一天吧?」
「您千萬別這麼說,寶貝小姐真的很特別,也難怪少爺會這麼喜歡她。」Rim同情地看著他。「也許很快她就會想明白的,畢竟我看她也是很喜歡少爺,只要您一出現在她周圍五百公尺內,她的眼楮就會發亮。」
「真的嗎?」他略顯激動地望向Rim,屏息地求證,「你沒有看錯嗎?」
「少爺,雖然我只愛男人,但我絕對分得清楚當一個人愛上另外一個人時的眼神。」Rim搖頭晃腦的說著,「雙眼,是藏不住靶情的啊!」
「所以我還是有希望讓她接受我了?」翟鎮跳了起來,興奮地抓住Rim的肩膀。「你覺得呢?會不會大有可能?」
哎喲,少爺怎麼抓得他那麼緊,害他心髒卜通卜通亂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