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 第10頁

駱棄氣急敗壞地將她放在柔軟的床上,動作還是難掩輕柔。「躺好不要亂動,別逼我讓人拿繩子來縛住你手腳。」

「可是我……」

「來人──」他臉色一沉。

她驚跳了下,連忙閉上嘴巴。

其實她心底真的很慌,假若就這麼毒發無救,那麼妹妹該怎麼辦?以後叫聯兒拖著她這個活死人,日子不是越發難過了?

娘一定會趁這機會逼妹妹去從妓的。

她寧願自盡也不讓自己拖累了可憐的妹妹。

春兒咬著下唇,努力堅強地憋著氣,強忍著在眼眶里滾動的淚珠,強自不哭──

哭泣是弱者的表現,她痛恨自己哭泣!

她淚眼模糊地看著駱棄高大的身形忙碌著,英挺的臉龐濃眉緊緊蹙擰著。

忽然發覺,這一生除了聯兒外,還從未有人這樣為她擔心過、著急過……但是就連小妹也未曾像他這樣,這樣呵護照顧著她。

她心頭一熱,淚水再也難以抑止地落了下來。

「艾公子。」她輕輕開口。

駱棄翻找瓶瓶罐罐的動作倏地一頓,驀地回頭,明亮的黑眸緊緊鎖著她。

「怎麼了?冷嗎?手腳僵硬得難受嗎?」他的聲音都啞了。

是的。

但是春兒唯恐他擔憂,努力擠出一朵笑容,「我很好,我只是想告訴你一句話。」

「別說了,你閉上雙眼好好休息,待會就會沒事了。」他聲音輕柔地撫慰哄誘著。

「不,我怕我現在不說,等會……」一陣奇寒竄上她的四肢百骸,她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聲音已斷斷續續不成句。「就、就說不成……不成了。」

他隨即俯身而來,焦灼的眸光緊瞅著她,溫暖的大掌緊緊包裹住她冷得像冰的小手。

「噓,什麼都別說了,我立刻幫你配妥解藥。該死的!往常從沒有人敢進七棠樓踫觸藥田里的任何一株花草,所以我從未準備好現成的解藥。可惡,我怎麼會這樣粗心大意?」

「不,是我自己……自己……」她虛軟冰冷卻努力抓握住他的手,清麗絕艷的小臉蒼白極了。「我要告訴你……一句話……」

「別再說話了,你已經開始寒毒攻心,渾身都發起抖來了。」他心痛匆促地就要放開她,好回身速制解藥。

「艾公子……如果……如果我不是我……就好了……」春兒鼻頭一酸,喉頭猛然梗塞住了。

在淚意和劇寒交迫下,她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個字。

如果我不是我,而是任何一個大家閨秀,甚至是小家碧玉,那麼我或許就有資格,有勇氣渴望祈盼,我可以愛上你……而你也會愛上我……

在迫切急促慌亂之中,駱棄沒有听清楚她的話,但就算听清楚了每一個字,也未必听得懂她的心事啊。

春兒靜靜地躺在柔軟而散發著駱棄獨特男人味的大床上,她覺得好冷好冷,血液仿佛已經凝結成冰,淚水更是連流也流不出了。

但是在她心底深處,還保有著一絲絲寒毒怎麼也攻佔不了的溫暖。

因為當她睜著眼看著那名身著綠衫的高大身影為自己辛勤磨制解藥,一綹烏黑發絲垂落額前,英俊臉龐上有著怎麼也掩飾不了的焦慮和憂心,她的心窩就陣陣暖意流過,一小簇的熱火烈焰燃燒著真,永不止歇。

仿佛過了千年之久,又仿佛只有短短流光乍轉之間,駱棄小心翼翼地托著滾燙的藥碗,另一手輕扶起她的肩頭,欲將藥汁喂入她口中,然而她渾身冰冷僵硬得全然無法動彈,嘴巴更是張不開,喉頭也咽不下。

他心急之下,猛一咬牙將藥碗往自己唇邊送,含了一大口藥汁後,迅速地覆上她冰涼的唇,輕撬開她的唇齒,柔軟熾熱的嘴巴熨貼著她的,緩緩將苦澀的藥汁哺入她口中。

春兒震驚得睜大雙眼,想說話,可哪還能說?尤其在渾身寒毒僵冷的狀態下。

可是比起寒毒更震撼得她暈眩不已的是,他居然吻她?不是說男女授受不親嗎?他倆又非結發夫妻呀。

她全身竄過一陣酥麻電流般的暈軟燥熱感,他干淨醇厚的男人氣息與唇瓣深深地籠罩住她,不僅僅是唇瓣、身子,還有那怦然狂悸不停的心哪!

他的掌心熾熱得像火焰,他的嘴已將藥汁盡數喂入她的口里,但是他仍然未放開她,那唇瓣,漸漸自有意識地纏綿挑揉吸吮起來……

她的肌膚滾燙,氣息粗喘了起來。

是醉了?還是狂了?抑或是亂了?她已然不知,陌生的情愫與如絲若網,緊緊地將她整個人纏繞……

駱棄低低地申吟了一聲,在四肢百骸里莫名奔流的渴慕與祈冀狂風暴雨般地將他所有的自制力沖擊得潰散無蹤。

天上地下,過去現在,他從來沒有這般想要一個女人過!

唯有她,絕艷飛揚,倔強堅強的她──

懊死的!他麻煩大了!

最後一絲殘存的理智緊拉住韁繩,他深感痛苦地放開她,在嘴唇離開她的那一剎那,他心底深回激昂舞起的雲和夢,痴和醉,花與歌,轉眼間消失一空。

他怔怔地凝望著她,忽然感覺到心底前所未有的空洞,寒風四起。

難道「毒香冷」的寒毒全轉移到他身上了嗎?

他想要再一次踫觸她、吻她,在她唇上再度嘗到春天。

「你……我……」藥汁漸漸溫暖了四肢百骸,喉頭一松,春兒終于又能說話了。

只是此刻自她嘴里吐出的話卻怎麼也無法完整,因為她也還未自強大的震撼中全然清醒。

他修長的指尖輕輕撥開落在她額上的一綹青絲,松口氣地發現她冰冷的肌膚已逐漸回暖了。

「你現在還太虛弱,什麼都別說。」他低沉柔和地道,深邃眸光復雜難解。「對不住,方才……唐突了,但是我別無他法。」

那麼那一吻呢?

「那、那……啊……」春兒痴痴地望著他,情急地想要問,卻越急嗓子越不濟事,慌出一身汗。

他知道她想問什麼,但現在他卻無法解釋……老天,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方才自己是中了什麼邪?

他素來不會乘人之危的,而且他也立誓過,絕不再和女人有任何牽扯親近。

「我讓人熬碗雞湯給你,你的身子太弱了,得好好補一補。」他有一絲尷尬地別過頭,強自沉著鎮定地道︰「有什麼話等你身子好些了再說。可惜‘毒香冷’的解藥和人參藥性相違和,否則大可喝一盅參湯行氣,最是滋補。」

「我……不……」

他輕手輕腳地放下她,並為她攏好枕被。「我立時回來,等我。」

「艾……」

七棠樓里向來沒有安排奴僕伺候,一方面是他愛靜,另一方面是奴僕們對他培植的藥草素來敬而遠之。

所以駱棄下了樓,到花廳外的園子里,點燃了一束騰空小小花火。

這紫色燦爛的花火是好友甄秦關自大漠攜回,乃是胡人召集人馬所用,他見別致新奇就留下來用了,並且拆開仔細研究過,然後制造了多束一模一樣的花火可供日常所用。

後來,只要見到紫色花火升空綻放,僕人們自然知道少爺有事召喚。

第五章

春兒靜靜地偎在床頭金印雲泥畫柱畔,嬌弱無力的她尚未恢復完全,只能望著窗外的彩霞滿天。

她怎麼會知道「毒香冷」的毒性那般強?直到現在,她還覺得雙手雙腳酸軟疲乏,但萬幸還能稍稍動彈。

至少她沒有癱瘓,至少她還有感覺。

艾少爺是她的救命恩人。只是她的恩公,為什麼在出去喚人送來一盅熱騰騰、香味飄散的雞湯,以及滿桌的細巧宮點和各色果子後,就再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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