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 第12頁

剎那間他如遭雷擊,啞然無言又心緒激蕩澎湃難抑。

她的嬌軀柔軟芳香溫潤,她的撫慰如煦然春風吹拂過他凝霜的苦痛,她的擁抱宛若最熨貼動人的輕紗暖衾。

但最最撼動他的,還是她嘴里所傾訴出的每一個字──

「這會是個錯誤。」他掙扎著,終于喑啞絕望地開口。

仿佛預知,最好抽身離開的時機已在上一刻永遠錯過,他與她,再也無法當作陌生人了。

「也許錯到底,就對了。」她放縱自己恣情地依偎在這渴望了好久的胸膛前,這溫暖、剛毅挺拔的胸膛,就算只有千萬分之一的機會,她也要為自己好好活一次,要盡情地去愛到不能愛為止。

「是嗎?」駱棄猶豫著,大掌輕柔地撫上她的發,低聲嘆息。

可能嗎?可以嗎?

在這心神混亂的一刻,他已經不知該如何理智思考了。

宇宙天地仿佛不見,唯有懷里的溫女敕芳軀才是此時此際最真實的悸動。

當天晚上,春兒是乘著馬車回去的。

但是盡避心醉神馳,渾身像飄浮在雲端間,不知今夕是何夕,春兒還是沒忘記讓馬車在花街柳巷外的熱鬧大街上停下來。

「我家到了。」她對車夫嫣然一笑,「謝謝你了,小馬哥。」

「呃……呵呵,別客氣,別客氣。」小馬被美人兒的笑靨橫生惹得險些自車上跌下來。

「回去請幫我跟艾少爺說一聲,就說我明兒也是一早送饅頭過去。」她臉紅了,暗自慶幸夜黑,小馬應當瞧不見。

「好的,柳姑娘。」小馬差點忘記一事,連忙掏出懷里的一包銀子,恭恭敬敬地呈上。「還有,這是老爺在我出來前,偷偷塞給我的,說是給你的饅頭錢。」

「謝謝你,那麼也幫我跟艾老爺謝一聲。」她感動地接過,心下有些竊喜,又有些不安起來。

這樣好像是她看在錢的份上才愛上他的,雖說事實並非如此,但是若向人說這二十兩銀子是單純的饅頭錢,說給一百個人听,怕有一百零一個都不信吧?

她嘆了口氣。

可是現下又不能使意氣把銀子還給艾老爺,天知道家里的米缸已經快見底了,柴火的錢也還未給小販,聯兒的衣裳都舊了小了,樣樣都要錢,而且她原本攢下來要帶著妹妹離開京城的銀子又被娘搜刮一空,所以,她真的非常非常需要這些銀子。

也許等到生活不那麼困窘時,她可以慢慢賺錢還給艾老爺,這樣艾公子就不會懷疑她的真心了。

春兒又滿是信心地歡歡喜喜笑了起來。

在回到花街柳巷的路上,她厭惡地看著家家戶戶或大膽或隱澀的點著紅紗燈,還有不少登徒子與嫖客在巷子里與妓女們調笑勾搭議價。

拜她神力女混混的惡名所賜,到目前為止還沒人敢真的對她動手動腳,頂多是偷偷吃點豆腐或佔些嘴上便宜。

她小心翼翼地將銀子收好,抱著空扁扁的口袋子「大搖大擺」地穿過花街柳巷。

「喲!我們這窯子里最美的一朵花回來了,只可惜是中看不中吃,完全白搭,我說你們這些賤胚子,光看她不濟事的,你們誰人敢摘這朵帶刺薔薇嗎?」花街柳巷第十七號的周寡婦又妒又恨地瞪著春兒,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模樣卻被白白淨淨姿態輕艷的春兒給擊潰得落花流水。

所有的客人眼珠子像瞬間裝了大紅焰燭般,盡是往春兒全身上下婬邪貪婪地望去。

「閉嘴!周寡婦,你不講話沒人當你啞巴。」一名大肚便便的商賈尋歡客斥道,一雙小眼楮直溜溜地盯著春兒不放。

「干什麼叫我閉嘴?難道你們不知道這賤妮子是人盡可夫卻又假意挑三撿四抬身價嗎?偏生就有你們這些不長眼的瘟生,還把爛果子當好蟠桃。」周寡婦尖聲叫道。

「是啊、是啊,你們這些大爺最不夠意思了,剛才還不是死命地盯著我們嗎?現在看到了柳春兒,卻又變了一個樣。」

其余的窯姊紛紛大發嬌嗔。

春兒臉色陡地一沉。她原本是心情太好,不想跟這幫色男欲女浪費唇舌,沒想到他們今晚皮太癢自動討打來著?

「哪個不服氣的給我滾出來?」她倏地轉過身,美麗的鳳眼潑辣一撩。

霎時,整條花街柳巷靜得一根針掉落都听得見,就是沒人敢喘氣。

「你!周寡婦,別以為你當著眾人面前嚼舌,我就不會對你怎麼樣?夜里睡的時候,當心你的姘頭和狗頭!」她殺人般銳利的目光一掃,但見周寡婦臉色發白,暗暗閃躲回屋里並緊關上門。「還有你們,要找樂子、要快活是你們家的事,誰敢再在我面前和背後嘰嘰咕咕的,別怪我明兒個把這條花街柳巷搞得六畜不興旺,雞犬不平安!」

砰!砰!砰!包多的木門火速關上。

那些嫖妓的尋歡客個個張大了嘴,傻傻地望著這一切荒謬地發生。

「還不給我滾?待會我開門放狗,咬爛你們這些王八蛋的那話兒!」她火爆霹靂地大吼。

「哇!柳春兒又發飆啦……」

「快走快走,免得倒楣……」

一時間張三推了李四,趙六踩著了孫九,個個哭爹喊娘抱頭鼠竄,偌大的花街柳巷霎時空蕩蕩得連只耗子都不見。

春兒這才滿意地環顧四周,不過她心知肚明,暴力婬威震壓也只能一時,花街柳巷送往迎來歌舞喧嘩卻是一世的。

而且他們打不過她,可是她也管不了他們那千張嘴啊。

「說不定明兒又有流言傳出,說我在巷子里大戰群英,赤果上陣毫不知恥呢。」她扶著額頭,無奈疲憊地繼續往前走。

只要一朝在京城,她的名聲是永遠不會有干淨的一天了。

但是現在心上牽掛了那個人兒,教她還如何斬釘截鐵地說要離開?

第二天一早,春兒若有所思地揉著面團,嘴角噙著春波漾然的美好笑花,眼底眉梢的春色瀲灩不歇。

今兒,她又可以見著他了。

「姊姊。」

他今日可會對她展露笑顏?對于昨兒的真情流露,他可會後悔?

「姊姊呀!」

聯兒的聲音終于穿透她忽悲忽喜的心緒,春兒陡地驚醒過來,怔怔地望著妹子。

「怎麼了?」她頰生雙霞,尷尬地清了清喉頭。「你喚我什麼事?」

「娘又出去賭了。」聯兒水靈靈的眼眸透著無力和虧欠,低聲道︰「對不起,我拉不住她。」

春兒的笑容和好心情在知道這消息後一起消失了。「這麼早賭坊就開了?她怎麼會有銀子賭呢?」

「娘昨晚高高興興地捧了一包碎銀子回來,說是她前日跟你拿走的那些銀兩贏回來的,我已經好幾年未見娘笑得這般開心了,她甚至買了一件新衣衫給我。」聯兒感到慚疚喜悅又深深困擾。「她說賭神菩薩終于庇佑她了,所以剛剛又帶著所有的銀兩出門去賭了。」

聯兒畢竟不過是個年方十五的豆蔻芳華少女,自然也愛美麗的新衣裳,更歡喜娘親待她溫情而關懷,盡避這些年來,這樣的次數寥寥無幾。

可是拿了娘給的新衣裳,她又覺得大大對不起辛苦操勞的姊姊。

何況她該跟姊姊站在同一陣線才是,怎麼可以被娘一件新衣裳就收買了?

但是這繡著雲紋的鵝黃色衣裳好美好美啊!

「娘給你買新衣裳?」春兒小臉微微一白,小手緊抓住桌沿,深怕身子不听使喚地癱跌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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