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謝謝妳,妳真是我的救星。」她感激萬分的說。
小唐眨了眨眼,「哎喲,這麼客氣干嘛?我听說上頭暫時不動『薔薇心事』了,小艾,真有妳的,總經理一定很賞識妳。」
不知怎地,彌芽心里卻沒有預料中的開心。
她不希望元達是因為她與他的關系,才放過「薔薇心事」一馬,她想要的是,能夠憑借實力得到他真正的肯定。
「怎麼了?妳好象不是很開心?」小唐疑惑的問。
「不,沒有不開心。」她擠出一朵笑,「我很好,這真是個好消息,但是我們依然不能松懈,對不對?」
「當然,加油!加油!」小唐大笑的附和。
待小唐退出播音室後,彌芽開始了今天的心情點播。
時光飛快流逝,她接起今天最後一通call-in電話,是一個聲線粗重的男聲。
「喂?」
「哈,我是小艾,你是哪位呢?」她聲音輕柔的問。
「原來妳就是那個破壞人家感情、自以為是的愛情巫婆。」男子劈頭冒出了充滿惡意的辱罵。
彌芽呆了一呆,播音室外的小唐也呆住了。
「先生,請問我該怎麼稱呼你?」她按捺住雙頰難堪的熱辣感,迅速冷靜下來,溫和地問。
主持現場call-in節目如果沒有這點危機應變能力,她如何有可能節目一做就兩年?
「妳別管我是誰,婊子!」
她臉色微微一白,「先生,我想你搞錯了,我們這兒是心情點播站,不是政治call-in全民亂罵節目。」
她眼角瞥見小唐笑歪了嘴。
真是!她現在很緊張耶,手掌都冒冷汗了,一個弄不好萬一砸了招牌,她的「薔薇心事」就再也沒有任何存續下去的機會了。
她已經開始在考慮用那賤招,就是——喂喂喂……你那邊的收音機聲音可能要開小一點喔,听不清楚……喂?喂?喂?
然後火速切斷,假裝是對方電話斷線了。
「我就是罵妳,我就是專門打來找妳的,是妳唆使我女朋友離開我,妳這個可惡的賤女人!」
她原本已經要切斷電話,可是男子聲音中的悲憤和他的話瞬間狠狠地擊中了她。
她腦袋轟地一聲。
這一天終于來了!
彌芽像是有密室恐懼癥的人一樣,心跳加速、臉色蒼白、驚慌失措,而且呼吸困難,感覺上像是快死掉了。
她透過玻璃的反射看見自己的臉色,慘白得像張紙一樣。
「對不起,你女朋友是……」
「她說她前幾天call-in給妳,妳在節目中叫她要跟我分手!」男子憤怒地道︰「妳有什麼資格唆使小鳳不要接受復合?她說她還是很愛我,但是為了勞什子狗屁尊嚴,不能再讓我一次又一次傷害她……我幾時傷害她?完全都是妳這個賤貨指使的,妳毀掉了我們!」
他憤恨的指控再度令彌芽重重瑟縮了子。
她閉了閉眼楮,試圖從缺氧般的恐慌中清醒過來,可是這個真實的惡夢卻像沒有終止的一刻。
她沒有看見玻璃對面小唐焦急關注的神情。
「我記得小鳳,你就是她口中那個出軌了好幾次的男朋友。」她勉強開口,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找回分析反擊的能力,但是依舊很衰弱。「你認為你的行為沒有傷害到她嗎?」
「我只是逢場作戲,我最愛的還是她!」男子大聲叫道︰「妳懂什麼?妳根本不了解我們的情況,誰給了妳權利做評判?妳憑什麼任意擺弄別人的愛情?她是打算原諒我的,我們也預計重新開始,可是妳在節目里叫她跟我分手,她就听信了妳的胡言亂語,媽的!」
彌芽的胃開始糾扯絞痛了起來,幾乎擠不出反駁他的話。
理智上她完全清楚該說什麼,痛擊他話里的哪一處語病,但是她內心深處的情感卻已經自動潰敗得一場胡涂了。
他說的沒錯,沒有任何人給予她權利做評判,也沒有人要她多管閑事,她扮演的角色並不是上帝,她甚至不是一個有專業能力的心理諮商師。
老天,她只是一個滿腔熱情卻有可能把事情搞砸的女人。
就在這時,她想起了小鳳,那個迷惘又傷心的聲音……
「听著!」她在顫抖,臉色也蒼白極了,一個字一個字擠出齒縫。「我很抱歉發生這樣的事,但是你的女朋友需要的不只是你這一次的道歉和保證而已,她要的是一顆真心,還有你對她的忠誠。難道忠誠不是愛情最重要的一環嗎?」
「妳懂什麼屁愛?」男子完全听不進去,對她的話嗤之以鼻。「妳太落伍了,根本不懂我們年輕人的愛情觀,我每次逢場作戲過後就會待她更好,也會更愛她,這一點她沒有跟妳提到吧?哼,她甚至喜歡我在外頭學的新花樣,好讓我在床上好好安慰——」
被了!
她瀕臨臨界點的那一條情緒弦線瞬間繃地斷成了兩截。
「想听听我的意見嗎?我認為你應該去找心理醫生治療你扭曲的觀念和情緒。很高興接听你的電話,再見!」彌芽迅速說完後,用力地按掉了通話鍵。
這種感覺實在太爽了……但她也知道她的廣播生涯正式宣告結束。
她滿身冷汗地往後仰靠在椅子上,隨意播了一首歌曲掩飾這突如其來的停頓與空白。
她的心底亂糟糟地涌入許多復雜、滋味難辨的情緒,最沖擊的還是強烈哭泣的沖動和沮喪與憤怒——對自己的深深憤怒——她早猜到會有這麼一天的,不是嗎?可是她選擇漠視早已轟然大響的心靈警報,她舍不得放棄這兩年來的經營與感情,最後她被迫在最難看丑惡可笑的情況下下台一鞠躬。
彌芽彎身伏在桌面上好半天,最後……她終于再也控制不住地低低哭泣了起來。
元達說得對,她遲早有一天會害自己與「達文西」吃上官司的。
他總是對的。
「小艾,妳還好嗎?」小唐悄悄地走進來,先關掉麥克風,才焦切關懷地問。「這不是妳的錯,是那個男人太混蛋了。」
「不,是我的問題。」她鼻音濃重地吸了口氣,抓了一張面紙緊緊壓住雙眼,但面紙迅速被淚水濡濕了。
「管他的呢,可是妳剛才的表現真是大快人心!」小唐拍了下她的肩膀,激動地道︰「沒見過那麼無恥的男人,逢場作戲還講得那麼得意,今天換作是我,我可能直接賞他一句三字經就掛斷電話。」
彌芽虛弱地一笑,懸在眼眶的淚水依舊岌岌可危,隨時有可能落下。
「謝謝妳。」她勉力站了起來,假作鎮定道︰「我先回樓上了。」
「妳確定不要緊嗎?心理壓力不要太大啦,反正妳也不是第一個被听眾流彈波及的DJ。」
「但我是唯一一個做單純的心情點播節目做到被听眾點名痛罵的DJ。」她疲憊無力地笑笑,那笑容卻比哭泣還要淒涼。
小唐眼眶一熱,忍不住環抱住她,「小艾,妳不要這樣想啦,不會有事的。」
然而她們心里都明白,這種事情對電台來說可大可小,更可能在上級那兒引起軒然大波。
……妳懂什麼?妳根本不了解我們的情況,誰給了妳權利做評判?妳憑什麼任意擺弄別人的愛情?
在搭電梯回到二十八樓的這段時間里,彌芽簡直生不如死,那男子的話一遍又一遍重重地回響在她心底、腦海里。
她害怕電梯停下來的每一樓層,一打開後就會有同事跳出來對她指指點點,如果不是同情或鄙視的眼光,就是責怪她為「達文西」惹出爭議找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