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紅始終念念不忘「前任」兩字。
「我們沒有鬧翻。」他面無表情,聲音冷硬到她忍不住打了個咚嗦,「她死了。」
夏紅連忙伸手捂住一聲驚呼,「她……死了?為什麼?我是說……怎麼會?發生了什麼事?」
「自殺。」瑞恩閉上眼楮,卻掩不住滿滿的痛楚和椎心刺痛。「她吞下大量安眠藥,等到我們發現緊急送醫時,已經來不及了。」
她胸口緊縮,呼吸不順,「為什麼?」
「我不知道。」他的臉色蒼白。
一直到現在,他還是想不透晴晴為什麼忍心舍下他離去。
「那麼……」夏紅試圖安慰他,「或許她不是存心想自殺,或許她只是……一時睡不著,不小心吞了太多安眠藥……」
「她留下遺書,說她太痛苦矛盾,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所以選擇一了百了。」
三年了,最初的震驚和傷痛已經緩緩消褪,此刻再度提起,他已經沒有三年前的瘋狂失控,但是冷靜的語氣下是無可掩飾的痛苦與傷心。
「沒有解釋她痛苦矛盾的原因?」她想要踫觸他的手,想要給他一些些安慰,可是她不敢,只能強抑沖動,輕輕地問。
「沒有,什麼都沒有。」他低頭端視緊握到泛白的指節。
三年來他一直苦苦追尋,苦苦思索,究竟他做錯了什麼事?以至于她必須要輕賤自己的生命,必須割舍掉他們之間的愛?
女友自殺,留給他無限的追憶迷惘和痛苦……原來這就是他始終郁郁寡歡的原因。
「突然不告而別,撒手人寰,只留下無盡的疑團和無限的愛。」她目光溫柔地看著他,「你一定很難過很難過,尤其她什麼都不告訴你,你一定覺得很迷惑、遺憾,而且自責。」
瑞恩抬眼凝望著她,眸光乍現一絲驚異與震撼,「你怎麼知道……我的感覺?」
她微微一怔,「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你會這麼想。」
「你很了解我。」他不知是喜是悲,感慨地道︰「剛開始,我完全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我瘋狂的酗酒,拚命傷害自己,後來是我父母的眼淚喚醒了我,縱然失去了晴晴,我還有父母和家人,為了他們,我不能毀滅自己。」
「對,千萬不能想不開,再怎麼樣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毀傷是有罪的。」
他瞥了她一眼,「所以我努力振作起來,但是我一直沒有辦法釋懷,悲傷、迷惑、遺憾和自責就是我這三年來不能或忘的感覺。」
「也就是你不能接受我當朋友的原因。」她就事論事。
「很抱歉,」他真摯地道︰「我的態度一直很糟。」
「沒關系,我不介意。」她笑得很開心。
「你怎麼能時時保持這麼愉快的心情?就算別人如此傷害你,你依舊屹立不搖,不畏不懼?若是晴晴……」
「她應該是一個很容易傷春悲秋的女孩子,很敏感很縴細吧?」她猜測道。
「是的。」他微訝,「你怎麼連這個都猜得出?」
她故意做出掐指一算的動作,「嗯,現代版林黛玉,沒錯,她應該也常常對著花呀樹呀掉淚吧?」
他詫異地盯著她,「你怎麼知道的?你修過心理學?」
「沒有,但我小妹是開租書店的。」她笑嘻嘻的說。
瑞恩听不懂,「我不明白。」
「我小妹看過的小說有上萬本,紅樓夢更是背得滾瓜爛熟,她經常跟我說一些不同的小說女主角有什麼不同的特質。」她微微一笑,「所以拜她所賜,我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女人的心理。」
「你也是女人。」他的意思是,她還需要去模索女人心理嗎?
她抓抓頭,尷尬地笑,「可是我從小脾氣就壞,不像一般的女孩子,我媽老說我少了個零件,要不干脆登記成男人多好。」
他一怔,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了、笑了……她最愛看他的笑容。
「我相信你女朋友人一定很好,但是不夠堅強。」她直截了當的說。
聞言,他的笑意瞬間消失。
「我不是要說她的壞話,也不是要批評她,只是直接反應。天大的事情還是有辦法解決的,死才不能一了百了呢,自殺是一種懦弱的行為,證明無能為力應付加諸在身上的壓力,所以才要用死來逃避。」
她說得義正辭嚴,瑞恩卻是思緒洶涌起伏,酸甜苦辣交雜成一片。
「對,這話人人都會講,可是你不是她,你不明白她受到什麼樣的壓力……」他低吼道。
夏紅畏縮了一下,但又立刻挺起胸膛,「對,我不是她,我是不知道她受到什麼樣的壓力,我只知道如果我深愛著一個男人,而那個男人也愛我,就算天塌下來我也會找他一起扛,讓他明白我的傷心、我的壓力,讓他能夠分擔我的苦、我的痛,而不是不說一句就自殺了斷,讓愛我的男人一輩子都活在自責迷惘和痛苦里!」
瑞恩被她的話震撼住了,霎時啞口無言。
「這才是愛,不是嗎?不然兩個人口口聲聲說相愛,可是真正面臨考驗與壓力的時候,又不能夠憑借著彼此的愛支撐下去,渡過難關,那要這份愛做什麼?又不能當飯吃,也不能當水喝,那麼是愛來好玩的,用來打發時間的嗎?」
他呆住了。
她的話沒有經過任何修飾,卻一針見血,正中要害。
瑞恩低下頭,陷入沉思里。
夏紅把心里的想法痛痛快快的一吐而盡,正沾沾自喜自己說得很有道理時,驀地瞥見他斂眉沉思的神情,她的心猛地往下沉。
可惡,她就是學不會管好自己的嘴巴。
「對不起,我沒有褻瀆你們愛情的意思,我只是……」她真想狠狠給自己幾拳,他好不容易主動來找她,又把積壓在心頭的郁事傷痛說出來,她非但沒有好好安慰他,反而還發表了這一篇狗屁不通的高論。
夏紅連忙轉移話題,「對了,你是警察,怎麼會來台灣?是來療……呃,是來旅行散心的嗎?」
瑞恩搖搖頭,聲音低沉地道︰「算是為公事而來。」
「這樣啊,你預計在台灣停留多久呢?」她屏息問道。
「兩個月。」他頓了頓,又道︰「現在只剩一個月又十一天。」
夏紅臉上有掩不住的失落,「那麼你辦完事後就要回西雅圖了嗎?」
「舊金山,我目前定居舊金山。」他又恢復了沉靜自持,含笑道︰「你去過舊金山嗎?」
「沒有,可是我在電視和電影上看過,舊金山是個美麗的城市,從山上可以搭叮當響的覽車一路往下滑到海邊,是不是?」
「是的,你很熟悉舊金山嘛。」他笑了,笑容迷人至極,夏紅情不自禁一顆心撲通撲通狂跳起來。
「有機會的話真想去看看,我記得有一首英文老歌,歌名就叫「到舊金山別忘了戴朵花」。」她眼楮發亮,「而且听說舊金山有很好吃的脆餅和咖啡。」
他溫柔地凝視著她,「以你的手藝,倘若在舊金山開店的話,生意必定會很好。」
她笑彎了眉,羞赧地道︰「我沒有那麼好,其實是你不嫌棄……話說回來,像我這種小本生意,哪有那個錢開店開到舊金山去。」
「我可以幫你。」瑞恩沖口而出,隨即怔住了。
夏紅屏息地望著他,雖然知道他說完就後悔了,但是這就夠了,值得了。
起碼他心里不是十分厭惡她,還是有一點點喜歡她的,不是嗎?
雖然只是單純地因為她的廚藝……
「你看起來……有點悲傷。」他深深凝視著她,「為什麼?」
她愣愣地撫模自己臉頰,「有嗎?」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