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還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讓他這般焦灼擔心,不過當她抬起頭迎視他的眼眸,他眸底的關切和心疼讓她整個人一震,隨即心頭一暖。
他在擔心她,而且是非常非常擔心她。
這個認知讓小金忍不住心里甜津津的,怎麼也抑不住唇畔的那朵笑花綻放。
‘好。’她輕輕地、軟軟地答應。
千歲吁了一口氣,旋及又將她緊緊擁住,‘答應我,永遠不要不告而別。’
‘我沒有不告‥‥’她一頓,心頭沒來由地一陣酸楚揪疼,柔順地點點頭,‘好。’
她不會不告而別,因為她必須離開的那一日將會是由他宣告的。
不願離別,還是得離別。
晚風陡然變得刺骨難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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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繡我繡我繡繡繡
點點紅梅綻放,不過不是綻放在綾緞上,而是小金的十指上。
她第十八次咬住了噴血的縴女敕小指,苦皺了張小臉。
‘嗚,好痛。’她甩了甩被針刺痛的小手,對著那針那線那布發呆。
縫件衣裳、繡個花樣怎麼會這麼難呢?
她抖了抖裁剪得歪七扭八的布,想要把這兩片布湊成一件衣裳還真是挺難的,干脆在一塊大布上頭剪個圓洞,直接讓公子套上去就得了。
‘噢,我真是笨,連做件衣裳都不會。’她好想直接去撞牆自我了斷算了。
還以為做衣服跟洗衣服一樣簡單‥‥不過話說回來,廚藝女紅樣樣不通的她,還是有一件事頗能自豪的,那就是她洗得一手好衣服,舉凡污垢汗垢油垢,只要一到她手上就立刻變得潔白如新。
她哀聲嘆氣,神情沮喪,‘我總不能光用洗衣裳來報答公子吧?不要說他了,就連我自己都覺得很好笑‥‥唉!’
‘不行,做人怎麼可以輕易放棄目標呢?’她捶了下大腿,拿起針線又開始扎手扎
腳地縫了起來。‘皇天不負苦心人,我一定可以做到的。’
她很認真地左一針右一針地扎,這次比較幸運,戳到食指就沒戳到大拇指,躲過無名指但刺到中指,不過已經進步很多了。
就在她埋頭跟手上的針線搏斗拚命時
‘香姑娘,你在做什麼?啊‥‥’尖叫聲一起,害小金不小心針刺到中指。
‘好痛。’但見她揮舞著中指呼痛,一張小臉皺成一團。
小喜驚恐地望著她血痕斑斑的手,哇啦哇啦地叫了起來︰‘你流血了,快快!婢子趕緊幫你上藥包扎。’
‘不過是小小傷口沒什麼。’小金起先還笑看著小喜瑞過藥箱,後來看到她掏出一大捆的紗絹和瓶瓶罐罐,不禁傻眼了,‘小喜,真的沒什麼啦。’
可是小喜堅持得很,不由分說地在她的十指上藥,然後捆上一層又一層的紗絹。
小鐵蹦蹦跳跳地沖進來,看到的就是兩手被紗絹裹成兩坨的小金。
他腳步猛地一頓,失聲驚呼,‘姊姊,你的手‥‥你的手怎麼斷掉了?’
小金揮舞著兩只被纏成雪白滾圓的‘豬蹄’,抬頭看著弟弟,既無奈又好笑,‘我的手沒斷掉,是小喜太大驚小敝了。話說回來,小喜,包成這樣我怎麼活動?就連筷子都拿不了。’
還有,包成這樣叫她怎麼出門見人?
‘香姑娘,你十根手指頭都受傷了,當然得好好包扎才是,要不然發炎了怎麼辦?’小喜振振有辭地說。
‘可是這樣會不會太夸張了點?’她疑惑地看著自己的手,被小喜包成這樣,好像她傷得很嚴重的樣子。
‘姊姊,我錯怪你了。’小鐵突然語重心長地道。
‘什麼?’她一愣。
‘我現在才知道,世上還是有比你更蠢的姑娘。’他話還沒說完後腦勺就被小喜賞了個爆栗子,他捂住腦袋呼痛,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喂,很痛耶!’
‘喂什麼喂?’小喜手抆腰,橫眉豎目,她才不會像小金一樣拿他沒法子。‘叫我小喜姊!誰教你不尊敬長上的?’
‘小喜姊。’說也奇怪,小鐵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怕小喜,只見他揉著陣陣作疼的後腦勺,想白眼又不敢,只能暗自嘀咕,‘明明就是嘛,哪個天才會把手包成那樣?’
‘小鐵舅少爺,你說什麼我沒听清楚,再說一次。’小喜對著他露出森森一笑。
‘沒有、沒有,今天天氣真是涼爽啊,听,外頭好像有蟬叫,還有小雨滴,看,池塘有小魚‥‥’他唱歌似地叫道,裝傻地就要溜出去,‘兩位姊姊,你們慢慢聊,我先下去玩了,珍重再會。’
看小鐵飛也似地逃走,小金目瞪口呆,半天回不過神來。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小鐵這麼乖巧听話呢。’她崇拜的看著小喜。
‘香姑娘,小鐵舅少爺是吃硬不吃軟,也只有你才會他吃得死死的。’小喜又好氣又好笑。
‘小鐵也沒有那麼壞啦,他只是調皮了點。’小金用纏著紗絹的手模模頭,訕笑道︰‘而且我本來就沒有他聰明啊。’
‘香姑娘,你就是太善良了。’
‘對了,小喜,你可不可以把這些絹布拆下來?我還有要事要做,這樣裹著我就做不成了。’
小喜用力搖搖頭,‘當然不行,你的手受傷了,何況有什麼重要的事交代婢子就行了,婢子用你做。’
小金欲言又止,最後只能望針線興嘆。
‘算了,以後再說吧。’
想想真是今人沮喪,恐怕她被針扎到流血至死,也還沒辦法完成一件衣裳的。
再說,這件‘血衣’要買捧到公子面前,他不是被嚇死就是笑死。
‘唉。’小金又嘆氣了。
無怪乎人家說︰錢價好還,人情債最難還,原來要報答別人是這麼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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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晚上,千歲興匆匆地來到畫眉小樓,身後跟了長長一排下人,每個人手上均捧著紅木盤子。
小金正用貝齒咬著手上的絹布,試著想把布給解下來。
千歲吩咐下人們把東西放妥,一轉頭正好瞧見她的動作,不禁一怔,‘小金,你在做什麼?’
她一驚,連忙把雙手往身後藏去。‘呃,啊,公子有事嗎?’
‘我沒事。’他眼尖地瞥見她背後飄出一截絹布,‘倒是你,你怎麼了?藏了什麼?’
‘沒什麼。’生怕他不信似的,她連忙加了一句︰‘真的沒什麼。’
‘給我瞧瞧。’
‘不要。’她畏縮地後退一步。
這種丟臉的事給他瞧見還得了?
她越不給看他,他越想看,千歲的眼神由好奇到專注到狐疑,‘發生什麼事了?’
‘呃‥‥’她傻笑,顧左右而言他,‘咦,你背後的那些都是什麼啊?’
他沒有中計,依舊緊緊盯著她。
‘啊‥‥啊炳哈哈‥‥’她開始干笑。
‘給、我、看。’他簡短有力地吐出這三個字。
小金眼看拗不過去,只好硬著頭皮把雙手緩緩伸出來。
她預期會听到狂笑聲,可是沒想到他的臉色瞬間慘自一片。
千歲的神情像是快要暈過去了,‘你的手‥‥’
‘嘿嘿,嘿嘿,嘿嘿嘿。’她干干地陪著笑。
他緩緩地、顫抖地伸出手,想要踫觸她,卻又生怕踫痛了她,聲音里充滿了緊繃和自制,‘你的手‥‥斷了?’
她一怔,驀地捧月復狂笑,‘哈哈哈‥‥’
‘你的手不痛嗎?’他納悶地看著她,‘小金?’
她用包扎得厚實的小手頻頻捶著花幾,看得他冷汗直流,‘你怎麼跟‥‥哈哈……小鐵問得一樣?’
他的眉頭越攢越緊,‘小金?’
‘我的手沒斷啦。’她呵呵笑著,把手遞到他面前,‘你看,我沒事。’
他高高地挑起眉,雙手都包成這樣還叫沒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