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抱住他哭得渾身發抖,聲聲摧肝瀝膽、斷人心腸。
小鐵也哭了起來。
他好怕,好怕。
大街上人人側目,卻沒有人知道該怎麼安慰這對姊弟。
痛哭發泄過後,小金抬起紅腫濕潤的雙眸,堅定地對弟弟說︰‘姊姊好了,不哭也不難過了,姊姊不會有事的。’
‘姊姊?’小鐵吸著鼻子,眼里憂色深深。
她對小鐵綻開一朵好美好美的笑,‘我們離開京城,到鄉下去,找一個地方落腳,建立我們自己的家,姊姊向你保證,從今以後我們不會再四處流浪了。’
‘是真的嗎?’小鐵眼楮發光,又有些遲疑,‘那假姊夫呢?我們要走也沒跟他說一聲,還有,他不需要你幫他了嗎?’
她的笑容有一絲瓦解,小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忍住又不爭氣涌現的心酸,‘他已經有人幫他,所以不用我幫忙了,而且我也跟府的人告辭過,他們會了解的。’
他不需要她了,這個事實仍叫她心痛。
‘姊姊,假姊夫對我們真的很好。’小鐵仰起頭,一相情願地問︰‘難道我們不能繼繚住在他家嗎?我會想念陶陶、小喜姊姊和女乃娘,還有超級無敵小鐵的家‥‥假姊夫說那是給我的房子,是我的地盤。’
小金緊緊咬牙,勉強笑道︰‘我們會有自己的家,還有,以後不要叫公子假姊夫了,甚至也不要再提起他了,好不好?’
‘為什麼?你們鬧翻了?’小鐵聰明敏銳得教她害怕。
‘當然不是。’她掐緊了包袱,‘好了,別再說這些了,我們還得趕路呢。’
‘姊姊,那我們今天晚上要住哪里?’小鐵迸走進問。
小金茫然了片刻,隨即又堅強地道︰‘我們會找到地方住的。’
小鐵似乎也嗅出了一絲不尋常,小心翼翼地問︰‘那‥‥我們晚上還是要吃冷饅頭嗎?’
弟弟怯怯的問話讓小金瞬間有如萬箭穿刺心房。
她好沒用,讓弟弟跟著她吃苦。
‘我們今天晚上‥‥’她勉強咽下酸澀的苦水,提振著精神道︰‘我們今天晚上會有好東西吃,不曾再吃冷饅頭了。’
‘真的嗎?’小鐵又開心起來。
小金點點頭,心里卻是陣陣的茫然與淒苦。
她全身上下沒有半毛錢,唯一攢的錢已買布裁衣送給千歲了。
她顫抖著伸手撫模冰涼的額頭,指尖觸及柔若絲絹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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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千歲酒醉醒來,這才發現大錯已鑄成。
‘你說你做了什麼?’他狂吼一聲,宿醉的疼痛毫不留情地敲打著雙臂,他忍不住縮了縮,可是騰騰的怒氣卻沒有因此而消褪。‘你再說一次!’
‘不要。’思春很沒膾地躲到齊家背後,只露出一張小臉。
‘你趕走了小金和小鐵?’他咬牙切齒的問道。
‘我沒有趕走他們,我只是對香姑娘曉以大義。’思春雖然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可是看見表弟活像要吃人的表情,是能躲則躲。‘就算有,那也是你授權的。’
‘我授什麼見鬼的權了?’千歲怒吼。
‘你竟然罵粗話?’思春睜大眼楮。
他?伍千歲?罵粗話?
平常自命風流局儻、溫文儒雅的一等公伍千歲竟然大吼大叫還罵粗話?
‘罵粗話又怎樣?如果你沒有給我解釋清楚,我不只是罵粗話,我還會剝了你的皮來腌料下酒!’他暴跳如雷。
思春起了一陣雞皮疙瘩,‘你冷靜一點。’
‘他們都不見了,你還要我冷靜?’
‘是你自己昨天下午說的,要我嫁給你,因為你不能娶那個香姑娘。’她趕緊解釋。
他瞪她,‘我沒有說那種話。’
‘你有!’思春氣到冒著被剝皮的危險跳出齊家的背後,指著他的鼻頭大叫︰‘你明明就有,在相思紅豆樓你醉倒前說的,我可以叫掌櫃的來作證。’
‘我?’千歲愕然,臉色一沉,‘不可能。’
‘你明明就有,不然我吃飽了撐著來你公爵府挑撥離間嗎?’她氣憤地道,‘你這個豬頭自己回想看看!’
千歲扶著刺痛暈眩的頭,努力地回想著酒醉前的點點滴滴
誰都幫不了我,幫不了了‥‥思春表姊,你‥‥嫁給我,好不好?
我?你醉傻啦?你不是找到肯嫁給你的姑娘了嗎?
不能娶她,我不能夠娶她,否則一定會後悔‥.
片片段段統統都回來了。
千歲臉色瞬間慘白一片,‘該死!’
‘如果你指的是自己,那我很贊同。’思春又躲回齊家背後,忍不住罵了一聲,‘還敢冤枉我,不想活了你。’
他倏地瞪向她,‘所以你就跟她說我不需要她,要終止這個計畫了?’
‘事實就是這樣啊。’思春理所當然地道。
‘可惡!阮思春,你干的好事!’他又吼了起來,翻身就要下床。
‘等一下,我做了什麼?我不過是照你的願望,甭你趕走她。’她頓了頓,才又說道︰‘對了,我還有一句話忘記說了,是香姑娘托我告訴你的一句話。’
千歲已經下床,卻覺得腦袋一陣暈眩,但當他听到她這話後,猛地撲了過去,一把
將她從齊家背後揪了出來。
‘她要告訴我什麼?’
思春嚇得拚命眨眼,‘呃,她說她的第二個願望就是,請你好好保重自己,第三個願望是‥‥祝你歲歲年年永遠快樂。’
他渾身的力氣在瞬間被抽離了,明明窗外陽光耀眼,他卻覺得好冷好冷,仿佛此刻已是十二月大雪天了。
他送給她的願望,竟然被她用來轉而祝福他?
在這一瞬間,他終于明白了,原來在小金的心里,他竟是那麼地重要!
她在乎我,非常非常在乎我‥‥他心里在狂吼狂叫,他想跳起來唱一千支歌,大笑一千回,狂喜如江似海地淹沒了他。
可是他沒有狂歌,也沒有大笑,因為他的鼻頭和眼眶在剎那間酸楚熾熱了起來。
他可惡地一次又一次傷害她、利用她,可是她心心念念在乎祝福的都是他‥‥他真是該死!
‘千歲,你哭了?’思春目瞪口呆。
‘我要去找她。’他猛然抬頭,不管頰上的兩行淚,就要沖出房間。
‘等一下,為什麼?’思春不是想阻止,只是震驚且好奇。
‘因為我愛上她了。’他擲地有聲地拋下這句話,旋及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思春又呆住了,耳畔仿佛听見齊家幽幽地嘆道
‘清官難斷家務事,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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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京城東門的第一個城鎮,名喚此情天可鎮。
這是一個美麗的小鎮,有繁花十里荷香處處,就算鎮名再奇怪也沒人追究了。
在鎮中最熱鬧的天橋廣場上,有幾攤賣膏藥和耍大刀演猴戲的場子同時聚集,召攬來了幾乎半個鎮的人。
小金滿頭青絲用一條小碎花巾帕束住,遮掩住了短短的小發髻。
她滿頭的長發剪掉了一半,在京城近東門處的一家發飾店里賣了。
否則昨晚他們就真的要饑寒交迫地餓倒在半路上,不過她沒有讓小鐵知道這件事,要不然那碗紅燒牛肉面小鐵一定吃不下。
但是她賁頭發的錢也撐不了多久,所以她只得跟小鐵一路賣藝︰
他們賣藝的場子就在一個耍猴戲的旁邊,白發老公公和頑皮小猴子逗得觀眾哈哈大笑,賞錢嘩啦啦地扔了滿竹筐。
小金咽了咽口水,環抱著弟弟的肩頭,‘我們可以像他們一樣掙那麼多錢嗎?’
‘一定可以,瞧我的。’小鐵俐落地翻了好幾個跟頭,激得全場臂眾忍不住拍手鼓起掌。
‘好!’
小鐵一站定後臉不紅氣不喘,睨了姊姊一眼——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