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說完,他立刻掉頭大步沖出小跨院。
「夫人……」小茶急急上前扶住明月搖搖欲墜的身子。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的聲音好小好小,破碎得像風中蘆花。
她什麼都沒有了嗎?
***
接下來的日子,對明月來說是永無止境的折磨。
女德居那頭沒有人來騷擾她,盼容別苑那頭更是無聲無息……
整個將軍府都像是遺忘了她,她就像孤零零的幽魂飄蕩在這兒,所有的人對她視而不見,也沒有人關心她、注意她,更別說理會她了。
除了小茶以外。
好心的,善良的小茶呵。
「少夫人,您別再哭了,再哭就要哭出血來了。」小茶心疼的要命,看著日夜不停掉淚的她,滿臉焦慮憂心。
「我也不想哭,可是我止不住。」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情嗎?這淚、這血,就是一日又一日地涌現出來,彷佛流也流不盡……恐怕要到心死的那一天,才有終止的時候了。
***
對于杜少卿來說,日子更是一長串永無止境的懊喪和自責。
他愛的是花容,又怎麼能夠對另一個女子動心?就因為她單純天真的宛若花容的眸子嗎?
將相思的那一縷情意轉移到另一個影子身上,這對花容或明月都是天大的不公平。
他揪著濃密的黑發,滿面痛苦,卻怎麼也揪不月兌那千千萬萬的煩惱……
案上瑩然的玉像對他巧笑倩兮,像是在撫慰他深重的良心不安和歉疚;可是越如此,他越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他和花容相識在去年桃花盛放的時節,她的嬌女敕可愛立時吸引了他的靈魂,和她暢談心事、天下局勢,更成了他生命中最快樂的事。
可是自他數月前出征凱旋回來後,花容卻消失了,陶家迅速遷離了京師,音訊全無,遍訪左臨右舍,都說花容生了重病香消玉殞了。
他的生命也從此碎成千千萬萬片……
「花容,妳在哪里?妳真的死了嗎?真的忍心離開我嗎?」他黯然銷魂,神傷地撫模著溫潤的玉像。
花容,請妳告訴我,我該怎麼辦?面對一個眼神、氣質與妳如此相像的女子,我該怎麼將這顆心深深地隔離開來,不被影響?
驀地,他的眼前又閃現了明月痴痴盈然的眸子,若泣若訴,摯情深深……
那雙像透了花容般深情的眼眸。
「可惡!」他猛地一捶桌面,案上文房四寶驚跳了跳。
可惡可惡可惡……
第六章
她又作那個夢了。
夢里,她不是她自己,而是一個名叫陶花容的姑娘。
在桃紅繽紛的午後,和那一雙深邃含笑眸子的主人邂逅……
夢中的男子容貌越來越清晰,她極力地睜大了雙瞳,想要辨認出那張好熟悉的臉龐……
迷霧陡散,模糊的臉龐逐漸清楚起來。
杜少卿溫柔憐愛地對著她微笑!
「將軍?」她倏然睜開眼楮,猛然坐直了起來。
明月喘息著、驚悸著,茫茫然環顧四周——他不見了?少卿不見了?
這是怎麼回事?
「將軍……」小茶听到了聲音,揉著惺忪睡眼奔了過來,「將軍在哪里?少夫人您怎麼了?睡得不好嗎?」
明月傻傻地望著她,「小茶,那個夢……那個夢好真實……怎麼會這樣呢?」
小茶傻眼了,「什麼夢?」
「我又作那個夢了,夢里我是另外一個姓陶的姑娘,而將軍是我的心上人。」她眨眨眼,求懇地望著小茶,「小茶,妳說我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已經瘋了?」
「不不,少夫人怎麼會瘋了呢?您至多只是失魂落魄了點……」小茶連忙重重一拍腦袋,「唉呀,婢子胡言亂語什麼,少夫人您很好,不會有事的,再睡一下吧!」
「可是這個夢好真實,」甚至醒來,她還能感覺到縈繞在胸口的那份酸甜和糾扯的心痛,「難道那是我和將軍的前世嗎?我前世叫陶花容,就是將軍的戀人嗎?」
小茶突然睜大了眼楮,「少、少夫人……」
「嗯?」
「陶、陶花容……您是說陶花容?」小茶在發抖。
「有什麼不對嗎?」明月注意到了她的異狀,「妳听過這個名字?」
「陶、陶花容不正是將軍之前想發卻香消玉殞的姑娘嗎?」小茶的模樣好象看到了鬼,「少夫人您……」
明月一怔,「什麼?」
「少夫人,您醒醒啊,會不會是給陶姑娘的魂魘著了?」小茶急得團團轉,「一定是的,一定是陶姑娘陰魂不散,嫉妒您嫁給將軍,所以現身作祟了……唉呀,這怎麼辦?要不要找個道士來化解啊?」
「妳不要緊張,沒有人魘鎮我。」明月有點驚疑,卻還是鎮定的安撫著小茶,「我說過了,我只是在作夢,也有可能……是胡思亂想之下的亂夢罷了,妳別瞎著急。」
「可是……」
「妳說將軍的心上人就是陶姑娘?」
小茶愣愣地看著她,「是啊。」
明月幽幽地輕嘆,眸光柔和輕憐,「如果……我真的是陶花容就好了。」
這樣他就會接受她了。
若要她當陶花容的替身,然後一輩子可以跟他在一起,朝朝暮暮相守到老,她也甘願。
好悲哀是不是?可是愛一個人就是這麼飛蛾撲火,注定這麼傻氣呵!
她撫著酸楚的胸口,忍不住又落淚了。
***
他警告過,從此以後不準她出現在女德居或盼容別苑,她卻還是止不住相思之苦,偷偷地來到了別苑外窺探。
現在是正午時分,他和老夫人在花木扶疏的亭子里用午飯。
他在笑,雖然就連笑起來的模樣還是帶著淡淡的憂郁。
明月偷偷地躲在大樹後,痴痴地凝望著杜少卿英俊卻郁郁的容顏。
她好想他……可是她現在不敢過去。
包何況,現在他正和老夫人與梅香一塊兒用午飯,在清涼幽靜的花亭下,和和樂樂的就像一家人。
梅香巧笑倩兮,殷殷勤勤地為他添飯斟茶,就像個甜蜜的小妻子般。
明月胸口閃過一陣酸楚與刺痛,小手緊緊攀著樹干,害怕自己會忍不住沖了出去。
她好嫉妒好嫉妒,簡直是瘋狂地嫉妒著梅香……
老夫人含笑地看著這一切,神情就像一個慈藹疼惜的長輩,可是明月卻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她突然打從心底深處對老夫人生起了一股深沉恐懼害怕的感覺——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明月不禁苦笑了起來,「我是越來越奇怪了。」
愛一個人,就會變得這樣瘋瘋顛顛的嗎?
不過有件事,一直深深地困擾著她。
那個夢……那個越來越真實的夢……不斷在她的睡眠中出現,像是要喚醒她記憶深處的某些東西。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個姓陶的姑娘跟她有什麼干系呢?為什麼她不斷夢見自己就是她?
***
這一天,明月帶著小茶偷偷溜出了將軍府,來到了臨花巷。
一路問著人,她很快在彎彎曲曲的小巷子里找到了那間古老的屋宅。
只是停在那老舊緊閉的大門前,明月不禁呆了呆。
她的心底涌起了一陣深深的淒惻與心疼,輕輕地伸手模了模那結了蜘蛛網的門扉。
有種好熟悉好熟悉的感覺,好似前世曾見過的?
這間老屋為什麼這麼陳舊破敗?難道沒人住嗎?姓陶的姑娘一家呢?小茶說她已經過世了,那麼她的家人呢?不住這兒了嗎?
她輕推了推,咿呀一聲,木們應聲而開,撲鼻而來的是久無人住的一股霉味。
「少夫人,這是哪兒?看起來……好象有一陣子沒人住了呢!」小茶躲在她身後探頭探腦。
明月沒有回答,輕輕跨了進去,依戀又心痛地瀏覽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