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茶,我愛得好苦好苦。」她望向听怔了的小茶,輕輕道︰「若有來世,我願意忘了這一切,徹頭徹尾統統忘了……」
好熟悉、好熟悉的話……彷佛,她在前世也這麼說過。
她苦笑,她真的傻了、瘋了,恍惚間竟然真把自己當作是那個曾經死過一次的陶花容了。
***
日復一日,夜復一夜,將軍府里全然將她當作不存在的一縷幽魂。
少卿忘了她,老夫人也忘了她。他再也不來了,是怕看見她嗎?還是怕愧疚?還是對于這個復雜的局面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當初是他堅持她就是花容,現在真正的花容出現,他就不知道該怎麼對她交代了吧?明月坐在欄桿上,痴痴望著小院。
夏去秋至,今年的秋天來得特別早,也特別涼。
披著舊時披風,明月站在葉色泛黃,蕭蕭瑟瑟的院子里,蒼白的小臉籠罩著淡淡的輕郁,長長的發綰成了一個松松的髻,那只月魄玉彷佛也失去了原本的清靈剔透,黯黯然然地掛在她雪白縴瘦的頸項間。
「少夫人。」小茶捧著一盅熱茶,靜靜地站在她身畔。
她沒有回頭,只是輕輕地問!「小茶,這幾天,府理好象很熱鬧。」
小茶眼眶紅了,怯怯地道︰「呃,可能吧!」
「陶姑娘快到了。」她自顧自道。
小茶淚水奪眶而出,「少夫人……」
「妳想,我能不能偷偷見著她的面呢?」
「少夫人,再怎麼說您也是這府里明媒正娶,大紅花轎抬進來的,您在這將軍府里還是有一定的地位。」小茶替她打氣。
「我想的不是這個,」她吁了一口氣,「我越來越不像我自己了……話說回來,我也從來不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自己,我到底是誰,連我自己都弄不明白了。」
又來了!
小茶好害怕听到她說這樣的話,急忙捂住她的嘴,「少夫人,您別再說了,您就是我的少夫人啊,不會弄不明白的。」
「小茶妳真好。」她淺淺一笑,溫柔地拉下小茶的手,「我沒有瘋,也沒有傻,只是很多事情想不明白……事實上,也不必去想明白。」
慢慢地把心給切碎了、斬絕了,就漸漸不會在乎,也不會感覺到痛了吧?
她現在正在學,正在試,或許有一天,她真的能夠做到七情不動、看破紅塵、勘破情關、大徹大悟吧?
是陶花容還是沉明月,又有什麼關系呢?遠離顛倒夢想,色即是空,四大皆空……人生不過是一場夢。
她盈盈地笑了。
小茶卻被她的笑容撩撥得心兒發麻,頭皮也發麻。
少夫人究竟怎麼了?
***
深夜小跨院
明月一襲雪白單衣,高高地坐在院里的一株高大黝黯樹椏上,幽然輕歌,歌聲飄忽淒涼。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啊……」她的眸子悲悲涼涼,又像是落在好遙遠好遙遠的遠方,「紗窗日落漸黃昏,金屋無人見淚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啊……」
小茶擔憂地抱著一件長披風,佇立在碧檐底下,傻傻地望著樹干上的明月。
她好擔心好擔心少夫人,打從少夫人興匆匆地去,臉色蒼白、沖沖跌跌地回來,就整個晚上都不說話,只是痴痴地看著匣子里的一綹發絲和那卷詞,她好怕少夫人哭,可是又寧願她哭一哭,別忍著,至少心情會好些吧?
一到深夜,她睡醒了看不到少夫人,听著歌聲才尋了出來,看見少夫人淒淒楚楚地坐在樹上唱歌,唱的詞兒她也不是很明白,可是听著听著,卻忍不住就想掉眼淚了。
到最後,她實在忍不住了,輕輕移步向前,小聲叫道︰「少夫人,晚上著實涼了,快快回房歇息吧。」
明月置若罔聞,依舊哼著歌兒,彷佛魂夢早已遠遠飄蕩至某個不知處的地方去了。
「少夫人……」小茶哭了出來,著急地道!「您千萬別這樣嚇婢子,您快回房來睡呀,萬一受了風寒該怎麼辦呢?」
明月的思緒飄浮到過去,他最愛听她唱歌,只是每當听到她唱起這首歌時,總是嫌它太幽怨愁涼了。
她總是愛故意唱給他听,看他皺眉心疼又舍不得呵責她的模樣,是多麼甜美的記憶呵……
她黯然地垂下長長的睫毛,心頭百轉千回,怎麼也撕扯不清。
「想來再是不能夠了,」她幽幽望著黑黝黝的夜空,明月蒙雲黯淡,怎麼也看不見那份皎潔明亮,「有多少的愛恨情愁,早就應該隨著過去埋葬了,為什麼偏偏我還牽著念著不放?沈明月就是沉明月,是永遠也沒有辦法變成陶花容的,無論我願意不願意……這是怎麼也不能改變的事實了。」
老天爺開了她一個多大的玩笑呵。
是注定她就得愛上他,注定經歷一份原本不屬于她,卻誤放在她掌心,現在又要被殘忍奪走的愛嗎?
她還要期望什麼呢?
「老天爺,您告訴我,少卿還是少卿,可是花容已非花容,我還能怎麼辦呢?」她怔怔落淚。
蒼天無語,皓月靜寂,唯有樹下的小茶,還兀自焦心輕喚……
只是她們完全沒有發現,在拱月門底下,有一個高大無言的身影靜靜佇立許久許久,始終不忍離去。
杜少卿深邃的雙眸緊緊地鎖著枝椏上的伊人,寬闊的胸膛無法抑止地劇烈起伏著,心痛漸漸在四肢百骸蔓延開來。
他對不起她。
可是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該相信什麼了。
他唯一明白的是,花容就要回到他身邊,而明月……始終是天上那一輪遙遠的明月,注定不屬于他。
一個男人,怎能自私到生命中同時擁有一輪明月和一樹桃花?
對她們兩個誰也不公平。
「可惡,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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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將軍府里積極籌備盛大的婚禮,然而風塵僕僕翩然降臨的卻是一個哭到兩眼腫似核桃的「陶花容」。
剽悍忠心的十名親兵一字排開,在將「陶花容」平安送至將軍府杜少卿手中時,他們的眼兒也紅了——統統都是極度不舍的看著她。
「陶……姑娘,妳要保重了。」為首的親兵統領心情復雜地望著她。
縴小嬌女敕的花容滿面掩不住的清麗絕倫,哭花了的小臉卻一點也不像是即將跟心上人重逢的模樣。
她淚汪汪地看著他們,「我真的……得留在這兒嗎?」
親兵統領咬一咬牙,「是的,這是大將軍的鈞令。」
「去他的鈞令!」她忍不住哭得更大聲了,「終有一天……終有一天他會後悔不相信我……」
「陶姑娘……」親兵們和她的感情顯然極好,听到這話都是虎眸含淚了。
「陶姑娘,請妳在杜大將軍還未來之前,先收拾一下心緒,」親兵統領苦口婆心,「如果妳真的不願留在這兒,千萬千萬要說服杜大將軍……到時候或許妳就可以回漠北,我們大將軍……或許就會相信的。」
「你們都信我,可偏偏那個豬頭卻不信!」她氣到口不擇言,又是一陳打從心底涌現的悲哀。
「陶姑娘,我們會在京師先停留一陣子,探望家人,如果妳可以回漠北,請一定要通知屬下們,我們必定全員到齊,再護送妳回漠北去。」親兵統領堅定地保證。
花容的眼兒亮了起來,多日來的哭泣雖然紅腫了眼眶,卻怎麼也拂拭不去她美麗的神采。
「就這麼說定!」她一個激動向前,緊握住親兵統領長滿了老繭的大手,「陸統領,你們千萬要等我,萬一這個杜少卿的腦袋跟他義兄的一樣混沌,天知道要花多久時間才能說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