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狐嬌 第2頁

「堂姊夫!」說人人到,渾身雪白衣飾、修長俊秀的子服匆匆奔進,眸子綻著喜悅的光芒。「你幾時來的?怎麼不讓人早些通知我?」

愉舟連忙站了起來,興奮地握住他的手,「子服,我好久沒見到你了,你長得越來越好,連身形都快比我高了。」

「堂姊夫,你這次來打算待多久?」他玉臉發紅,緊緊地攢著愉舟的衣袖,「你說過要與我秉燭夜話促膝長談的,可不許再抵賴了。」

「子服,我真的很想多留幾日,可是就快過年了,我得趕著回去江南,子鳳還等著我團圓。」一提起愛妻,愉舟滿面風霜全化成了柔波似水。「我答應她,今年要帶她去賞花燈的。」

子服滿是欣羨,「堂姊夫,你們夫妻鷂蝶情深,真教人羨慕。」

「你也快快娶個美嬌娘進門吧,嬸娘想來也急著抱孫子了。」

「美嬌娘?」他溫文地笑了,略顯悵然這︰「世上多是痴情種,何處尋覓美嬌娘?」

愉舟看了雲娘一眼,詫異道︰「子服是受了什麼刺激?莫非他心里已經有了意中人,卻沒有法子相守在一起?」

雲娘又好氣又好笑地道︰「不是的,如果真是這樣就好辦了,偏偏他的眼界高,無論是知府大人的千金小姐,或是珠寶大戶的閨閣女兒,他一個也看不上眼。洛陽城里有名的王媒婆已經來我們家走過好幾遭了,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想嫁給他做妻、做妾,可他就是不願意。」

她這個做娘的也真委屈,眼看上門的都是一些別人求也求不著的婚寧,他卻迫不及待把這些天賜良緣往外推。

唉,看來他們王家想要有小孫子,是「八十歲老太太生孩子」──有得拚了。

「娘,」子服看著娘親,笑容有些無奈,「我不喜歡那些嬌滴滴、被寵上了天的千金小姐。」

「你又知道人家嬌滴滴,被寵上天啦?」雲娘雖然疼兒子,可也受不了兒子的怪癖。

「可想而知。」

雲娘瞪了他一眼,莫可奈何地轉頭道︰「愉舟,你該知道我這個做娘的為何會擔心了吧?」

偷舟忍不住笑了,親昵地攬著子服的肩膀,蒲扇大手豪邁地拍了拍他的胸膛,「哈哈!嬸娘不用擔心啦,正所謂水到渠成,姻緣天注定嘛!」

「咳咳!」子服吞了口曰水,愣愣地點頭,「呃,是啊!」

雲娘搖搖頭,她早對這個痴兒子沒法子了,或許哪天她還得在兒子飯菜里下藥,才能「變」出一個小孫子吧。

「堂姊夫,你要不要到我後院賞梅?」子服突思起,滿心歡喜地道︰「今年的梅花開得極好,咱們不愁沒有詩興了……不過你可不能再吟去年的那兩句詩,這樣對梅花也太不敬了,今年你非得想個佳句詠梅不可。」

愉舟嘻嘻一笑,「你堂姊夫我別的本寧都行,就是吟話作對火候還差了那麼一點,陪你喝酒賞賞花還可以,這作詩……你就饒了我吧!難道去年的「枝頭梅花開得早,比我老婆長得好,不管是丁還是卯,我有老婆沒煩惱」,還沒丟夠自己的臉嗎?」他此話一出,廳里站著服侍的丫頭婆子們都笑得東倒西歪,雲娘一口茶噴得老遠,子服則是強忍著笑。

「堂姊夫,就是因為這樣,你今年更該雪恥才是。」

「和你這個滿月復詩文的天生狀元公一比,我恐怕下輩子重新投胎才有可能雪得了恥了。」愉舟自我解嘲。

子服再也忍不住噗啡一聲,玉臉滿是笑意,「那好吧,堂姊夫,今年就饒過你,咱們煮酒烹茶賞梅花,說古請今談逸寧,就是不作詩。」

愉舟明顯松了口氣,哈哈大笑,「好,嬸娘,又要叨擾你們幾頓好吃好喝的了。」

「哪兒的話,求之不得。」雲娘笑了,對丫頭道︰「福兒,吩咐下去,在少爺的臥齋擺席。堂姑爺喜歡喝女兒紅,祿兒,將咱們自己釀的陳年女兒紅取兩壇子來,還有燒鹿肉,鹵蹄筋,攢花十色點心,糖醋大黃魚……快快快,讓廚子快快做來。」

「是。」丫頭們嬌巧應道,各自忙碌去了。

愉舟和子服相視一笑,兩人好久沒有把盞謀一醉,浮人生一大白了。

***

片片雪花又落了下來,在紛紛如柳絮的清薄雪花雨中看出去,映得點點紅梅分外欺霜傲雪,嬌艷迎人。

愉舟夾了一筷子鹵得通紅的蹄筋入口,心滿意足地咀嚼著,「唔,還是你們家的廚子老李好,我走遍大江南北還沒吃過這麼香腴有嚼勁的蹄筋,層層燒醬的味兒極香,卻又不搶走蹄筋原有的香氣,嗯,真帶勁。」

子服依舊一身雪白衣衫,只不過烏黑的發冠已梳整齊,腰間的銀玉帶束了一方碧玉佩,里頭軟緞的長衫和外頭罩著的兔毛儒衫在冷冷清風中衣擺翩然飛揚,清俊的玉面含笑吟吟,十足是個俊俏書生模樣。

紅泥小火爐上煮著一壺熱茶,他手捧著一盅清露茉莉緩緩啜飲著,聞言一笑,「堂姊夫,你這幾年走南闖北的,也見識了不少奇聞妙軼吧?」

愉舟手上的動作頓了一頓,「是……這幾年的確見過許多奇寧。」

不知怎地,子服發覺他的神色有些惆悵,「怎麼了?」

愉舟突然拿過酒杯一飲而盡,吐了口氣,故作灑月兌地道︰「沒寧,我沒寧,我怎麼會有寧呢?」

子服靜靜地朝紅泥小火爐內添了一兩枝柴火,爐上的熱茶沸騰著香氣襲人,梟梟白煙騰空繚繞。「堂姊夫,你這次來好似有些不一樣了。」

愉舟再斟一杯酒,豪爽的臉龐閃過一抹若有所思,「怎麼個不一樣?」

「你還要再瞞下去嗎?如果連為弟的都不能告知的話,那麼你的話還能對誰說呢?」

他真摯地道。

老實說,他從未見過天塌下來當被蓋的堂姊夫也會有悵然的時候,方才靜坐不久,堂姊夫雖然大杯酒大塊肉,但是眼神始終緊盯著片片雪花雨,半點也不瀟灑,絲毫不像往昔人稱的「商俠蕭愉舟」。

他的灑月兌,有種說不出來的苦澀。

愉舟凝視著一向視若胞弟的子服,過了半晌,輕吁了口氣,「就知道我的心寧瞞不過你。」

子服點點頭,溫文地將他面前的酒潑了,然後拎起熱茶壺斟上一杯飄滿茉莉香的茶,「先喝口茶吧,我們有一整天的時間。」

愉舟拈著杯,澀澀地道︰「子服,我對不起子鳳。」

他微微一震,迷惑地問︰「堂姊夫,這話從何說起?」

「眾人皆知,我和子鳳是對恩愛無比的神仙香侶,雖然子鳳經大夫診治得知,她終生都不能生兒育女,為我蕭家傳香火,但是這一點無損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我也從未想過要再納妾這回寧。」

「那麼現在呢?」子服為自己再斟了一杯熱茶,他有預感,他會需要熱茶鎖定心神的。「你的想法改變了?」

愉舟緩緩地搖了搖頭,笑容里有一絲淒愴。「我依舊不會納妾室,只是……這趟走商的途中,我遇見了生命中另外一名心愛女子……我不知道如何告訴你,我有多喜歡她,我是個商人,不是個文人,看見詩詞歌賦就會令我頭痛,可是自從遇見了她,我卻能夠深深地感覺到,為什麼李商隱會寫出『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如此深情的詩句。」

他的告白讓子服大大撼動了,但是他本能地悍衛堂姊的權益。「那子鳳姊呢?她一心一意愛著你。一顆心只能愛一個人,不是嗎?我生平最痛恨用情不專之人,堂姊夫,你一向是我極為激賞的英雄豪杰,難道你也要學時下之人的恣意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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