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被粗魯的賭客們擠來擠去,有的干脆一腳把她踹到旁邊去,只見小女孩扁了扁嘴,最後還是強忍著沒有哭出來,勇敢地繼續擠了進來。
子言眸光柔了下來,輕輕地將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俯來輕問︰「小妹妹,你來這兒做什麼?」
小女孩沒料到會遇到這麼好的人,長得斯文俊挺,口氣又這麼溫柔,刀百瞧著自己的眼神里帶著輕柔的憐惜……她的鼻端瞬間熱紅了起來。
「這位……叔叔,」她祈求地抓住了他的袖子,「可不可以幫我找爹……我爹叫老黃,黑黑瘦瘦,臉上還有顆大黑痣,很好認的。
「好,我幫你找。」他沖著她溫柔一笑,緩緩挺直身子揚聲道︰「老黃兄在嗎?」
他的聲音清亮有力,穿透了哄鬧的搖骰和呼喝聲。
所有的人都怔了一怔,連黑虎也往他這邊望來—
「什麼?」
「我找一位老黃兄。」他堅定地重復,眸光如炬。
和他目光交觸的人們情不自禁低下了頭來,心下一陣忐忑發虛……
「老黃,叫你哪!
老黃擠在最里邊,已是賭得一身臭汗,通紅的眼像是瘋狂的野獸,直到被蹭了蹭才驚覺地轉了過來。
「誰?誰叫我?」
子言凝視著他,輕輕將小女孩送至他身邊,「老黃兄,你的女兒找你,應該有很重要的事。」
老黃低下頭來,惡狠狠地瞪了女兒一眼,「娘的,你這賠錢貨來做什麼?把老子的好運都給攪霉了……干什麼來著?」
小女孩一顫,低下了頭來抹著眼淚,卻一點也不敢哭出聲,「爹……娘病得好厲害……剛把草藥都給吐了出來,還帶血……我好怕,爹,你快回去瞧瞧娘吧,還有你不是出來幫娘請大夫的嗎?」
老黃的臉上閃過一抹驚慌失措和羞愧,卻是一閃而逝,立刻惱羞成怒吼道︰「請什麼大夫?通通都是一些掃把星,倒霉貨……吐血就吐血,又不會死人……你快給我滾回去,老子還沒翻本兒呢……」
小女孩這下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死命抓著他的‘褲角不放,「爹……娘真的不行了,她真的好難受……您快跟我回去吧……」
老黃已經是賭瘋了,此刻心中哪還有一絲絲父女之情?理智全失的他一腳踹翻了小女孩,「叫你滾回去你沒听見嗎?」
子言眸中殺氣一閃,很快地接住了跌撞而出的小女孩,「你這是當人家的爹嗎?簡直比地痞流氓還可惡!
老黃呆了呆,又窘又怒地揮舞著拳頭,「你是哪個破窯子鑽出來的狗?竟敢管老子的事?你不要命了?」
可是說也奇怪,子言只是冷笑著站在原地盯著他,卻讓老黃揚起的手臂怎麼也打不下去……老黃心頭一陣冷嗖嗖,直覺好像這一拳下去,沒命的恐怕是自己……
其他的賭客也有些看不下去了,紛紛鼓噪著道—
「好了,好了,老黃我看你今兒就賭到這里吧,反正你身上也一干二淨的了,明日有錢再來……」
「說得是,回去瞧瞧你那婆娘,萬一要真鬧出人命就不好了。」
老黃被眾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更覺得沒臉,一口氣也吞不下,陡然大叫一聲,「誰說我沒錢賭了?我還有這個丫頭……黑虎老大,我把她押給你了,看看值多少錢,就現賣給你了。」
黑虎嘿嘿直笑,對于這種買賣已是見慣不怪了,認真地打量了干瘦卻清清秀秀的小女孩一眼,「喲,你家丫頭可不值幾個錢哪,又這麼瘦不啦唧的,我轉賣給孫嬤嬤還得花趟跑腿費……不過看在你是老客的分上,不買豈不是不給面子嗎?我黑虎最是通情達禮的,要不……就五貫錢吧。」
老黃張大了嘴,心有不甘地道︰‘可是……你甭看她又瘦又小,她很能干的,又有力氣,能下田、能做飯,還能趕牲口……」
黑虎笑眯了眼,「我說老黃呀,賣到孫嬤嬤那兒還能幫忙趕什麼牲口?人家還得花時間、花飯錢調養她到能張腿賣錢……」
眼見他們越講越不堪,懷中的小女孩驚悸顫抖到緊巴著自己不敢放,子言胸臆怒火熊熊燃燒,玉面還是一派冷靜。
「五貫錢?」他冷笑,對老黃道︰「還不如賣給我,我出一兩銀子。」
老黃嚇了一跳,「你……」
「我家里正缺個燒飯的丫頭,你這女兒很是機靈,我要了。」
小女孩驚訝地抬頭,怯怯地叫了一聲︰「叔叔……」
子言低頭一笑,給了她一個撫慰定心的眼神,「且听叔叔安排。」
她點了點頭,雖只是初初見面,卻本能地信任這個比爹還溫暖和氣的年輕叔叔……
黑虎一見他半途殺出攪了自己的買賣,心下也有些不爽,「小子,你是干什麼的?懂不懂規矩?」
「規矩?」子言古怪地一笑,「我只懂得願買願賣這個規矩,老黃當場要賣女兒,听見.的人都有資格競標,你是這黑鈿賭場的大老板……該不會連這點子風度也無吧?」
黑虎被他一句話堵住,臉紅脖子粗卻也擠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
何況這麼多只眼在瞧著他,難道他還真為了一個小丫頭打壞自己這黑虎「老大」的名聲兒?
「老黃,女兒是你的……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他臉上還是裝出很豪爽的樣子,「我黑虎哪會真計較這個?傳人江湖,會給人笑掉大牙的。」
老黃松了口氣,卻貪婪地望向子言,「你說要買她回去燒飯……那一兩銀子可不成,起碼也得五兩才行。」
五兩?
所有的人都嗖地吸了一口涼氣,五兩銀子足可以買一頭牛和兩畝的田地了。
子言笑了,目光炯炯,「五兩?若是我答應你五兩,你是否還想再往上加?」
老黃窒住了,「……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一兩銀子。」子言劍眉一揚,鏗然有聲地道︰「再多沒有,這一兩給了你也不過白白讓你再糟踏了……可是除了我之外,還有誰會出這樣的價錢跟你-這樣的人做買賣?」
他的椰榆听在老黃耳里一陣不是滋味,可是他睜著泛血絲干黃的眼楮四處望著,發現果然沒有其他人對這件買賣有興趣,最後他只得咬一咬牙—
「一兩就一兩,」他伸出干瘦的手,貪婪地道︰「拿來。」
「且慢,你把賣身契簽了,我自然把一兩銀子給你。」
「簽……簽就簽。」老黃一點都沒有舍不得女兒的樣子,反而是迫不及待想要拿到那錠銀亮亮的銀角子。
賭場里押條紙和筆墨是現成的,沒三兩下子就打好了契約。
「爹……」小女孩哭了起來,「你當真要把我賣人嗎?那以後娘怎麼辦?」
「你這賠錢貨哭個什麼勁兒?老子能把你賣得一兩銀子,還是替你爭口氣兒了!」賭字當頭,老黃已是六親不認。
「可娘……」
子言輕輕地低來,牽著小女孩溫和地道︰
「你跟我走吧,你娘不是病得很嚴重嗎?」
小女孩有些驚惶又有些受寵若驚地望著他,「叔叔……」
他眨了眨眼,微笑道︰「走吧,一切有我。」
小女孩點了點頭,依依不舍地望向父親……可是父親的身影早就隱沒在那群暈暗吵雜的人群中……連回頭看她一眼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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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言去請了個大夫到小女孩家,看著家徒四壁的破草房和黑黝黝中仍可見到的干瘦老黃牛,以及荒耕的田地……他不禁沉重地嘆了一口氣。
賭字害人匪淺,可見一斑,這還只是冰山一角,天下間因賭家破人亡的悲劇還有多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