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愛,你的事兒辦完了嗎?」他殷切地斟了杯涼涼的酸梅湯,遞給了她。
她大口大口地吞著酸甜爽口的茶,暢快地吁了一口氣,「嗯,真好喝……你問我的事兒嗎?還沒,如果已經打理完畢了,我還犯得著大熱天在外頭曬太陽嗎?早就帶著我的鵪鶉贏遍天下無……呃,我的意思是,還沒,還沒。」
她暗罵著自己—怎麼回事兒?沒兩三句話就漏餡兒,要給他知道了她是個嗜錢如命,靠賭為生的姑娘家,他會怎麼想呢?
雖說她挺以自己高強的賭術和賺錢的功夫自豪的,可是女孩兒在心愛的男兒面前總該矜持一點的……
咦?
她悚然而驚,「耶?」
她剛剛想到哪去了?
香噴噴的好菜上桌,打斷了她的思緒,愛愛很快被滿桌的美味酒菜轉移了注意力,迫不及待抓起筷子就大吃特吃起來。
小嘴嚼著一塊炸得女敕酥酥的魚肉,她忍不住靶慨道︰「啊……真是人間美味啊!
尤其不用錢的,最最美味!
眼見她興高采烈、恨不得把所有的料理都掃進肚子里的模樣,子言又是驚訝又是想笑。
「你餓了很久嗎︰」他。飲著酸酸甜甜的茶,有些不忍。
「我……」她拼命吞下一大塊的東坡肉,連忙喝了口茶潤潤脾,「好久沒有機會這麼白吃白喝的了。」
他失笑。
這算哪門子的回答?不過從她的小嘴里說出,卻像是再理所當然、理直氣壯不過了。
他支著下巴,深邃純淨的眸子笑意漾然地瞅著她,「你平時很舍不得花錢吧?」
他想起初次見面的時候,她就為了他一給就是一錠銀子而大大訓誨了他一頓。
「你怎麼知道?」她眼兒一亮,像是遇到了知音般,劈里啪啦就急忙分享起自己的心得,「輕視一個銅錢的人,遲早會因為缺少一個銅錢而後悔的!這個錢呀,可不是隨時隨地想有就有的,當然得好好珍惜啦,不到最後關頭,決不輕言放棄……懂不懂?」’
他啞然失笑,「懂……只是古人鑄錢便是方便交易往來,該用當用……」
「不不不,」她搖頭晃腦,活像個老夫子般訓示道,「這個有錢當思無錢之苦,所以平時能不用就不要用,非得要用就盡量用別人的,如果別人的不給你用了,你就盡量忍著不要用,如果真的捱不住了,就要人家賺你一萬自賠八千……懂嗎?」
「呃……」老實說,他已經听傻眼了。
打弱冠識讀百家書典學術以來,他還從來沒有听過這種理論,子言腦袋不禁有些打結,遲遲無法理解過來。
那到底是要用還是不要用?能用還是不能用?或者是用了也不能用……
他的鬢角突然隱隱抽痛起來。
太……難懂了。
「還有,」她繼續頭頭是道,「買賣也是相同的道理,凡是跟錢有關系的,都得精打細算並且錙銖必較,你買過桃子沒有?」
「桃……」他傻傻點頭,「有,可是……」
「賣桃子的小販總跟你說,唉呀我們家的桃子是又甜又大又香,一斤三錢,兩斤五錢……這時候最笨,道行最淺的人就會圍了上前,還以為兩斤五錢是佔著了便宜了。」她嘖嘖搖頭,一臉不以為然。
他听得一愣一愣,「兩斤五錢的確是省下一錢了,有什麼不對嗎?」
「其實正是大大上了當了,小販左邊右邊混著的是兩種不同的價錢、不同滋味的桃子,你高高興興地試吃了兩口就掏出了錢來,以為佔了大便宜,可是他偏生將一斤一錢的酸桃子混著稱給你兩斤,你看得出來嗎?」她比手劃腳,「于是乎,你買走了兩斤的酸桃子,里頭頂多一兩顆甜的,可他一下子就活生生賺走了你兩錢半……你說劃算不劃算?」
「原來還有這番道理。」他沉吟,恍然大悟,「那該如何買最公道?」
「殺!」她眸光一閃。
子言胸口一緊,眉毛微挑,「就為了幾顆桃子殺人……似乎……」
她呆了呆,噗地一聲笑了出來,「誰那麼想不開要殺人哪?我說的是殺價。」
「殺價?」子言听也未听過這個詞兒。
「對!」一說起這個,愛愛興致勃來,小臉興奮到通紅,「不管甜或不甜,先殺價再說,他說一斤三錢,兩斤五錢,你就偏偏殺成一斤兩錢,兩斤三錢。」
「可是倘若買到了不甜的桃子,就算便宜了兩錢,那又如何?」他不解。
「甜不甜你根本不知道對不對?端看老板的良心了,假若他有良心的話,就不會敲你當冤大頭還塞酸桃子給你,倘若他沒良心的話,先殺他個七暈八素他也會賣酸桃子給你,」她嘿嘿一笑,「不過一般的小販一听你殺價的架勢,就會知道你不是個好欺負的雛兒,自然也不太敢賣酸溜溜的桃子給你了……反正不坑你,他還可以坑別人,這就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他听得人神,半天才遲疑道︰「我……以前從未听過這種道理,很是新奇。」
「這可是我們市井小民買賣攢錢的不二法門之一,」她斜睨著他,「你……大概從來不需要親自買菜買水果吧?」
他一臉慚愧,「呃,那倒是。」
「所以了,听我的準不會錯。」她又得意了起來。
「噢。」他傻不隆咚地征怔點頭。
「你平時在家里給人照顧得好好的是一回事兒,可是現在出門在外,就要學著精明才不會給人騙了,」她細細叮嚀,活像個緊張操心的小母親,「知道嗎?」
他微笑了,眼神漾著淺淺的溫暖與喜悅,「知道。」
她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端起茶杯大大喝了一口,突然悶悶地道︰「啊,說得口都渴了,真應該要跟你收演講費的。」
說也奇怪,一遇到他,可是自動心軟少敲了很多的竹杠。
澳天她得找個大夫看看自己有沒有毛病,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癥狀?一下子歡喜,一下子忐忑,一下子心里莫名其妙甜滋滋起來……
他失笑,替她夾了香辣可口的干絲條兒進碗里。
「多吃點吧,就當我請的是謝師宴,可行?」
他的笑容又惹得她的胸口猛地一咚!
她沒來由地嘆了口氣,「……就只好這樣了。」
扁是看著他對自己淺淺一笑,她就啥事都忘了要計較,本能就只想傻傻跟著回以笑臉……這種情形實在太詭異了。
她忍不住模了模胸口,納悶至極,「奇怪。」
怎麼會呢?
「你怎麼了?」他注意到她突然的舉止。
「我在想我是不是病了,」她茫然抬頭,困惑地道,「怎麼你對我笑了一笑,我的心髒就跳得亂七八糟,我肯定是病了。」
咦?
子言胸膛驀然一緊,一股強烈的狂喜感瞬間涌人了腦際—
詩經有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所以……她對他並不是沒有感覺?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整個人暈陶陶了起來,快樂得幾乎說不出話來,「愛愛……你說的可是真的?」
她疑惑地看著他,「什麼東西是真的、是假的?」
「你……你喜歡我?」他屏息,直接沖口而出︰
轟地一聲,愛愛小臉乍然躁熱火紅了起來!
「不、不要亂講……誰、誰喜歡你了?」她結結巴巴,吞吞吐吐,「我、我沒有說……我什麼時候跟你說了?」
子言一顆心從高高的雲端瞬間摔了下來,他玉面微微變白,「你是說……你不喜歡我?」
他的神情如此震撼與蒼白,像是受了極大的打擊,看得愛愛心下猛地一疼—
「也……也不是這麼說的啦。」她低下了頭來,開始手足無措地攪擰起自己的衣袖子,「也不是說不喜歡……只是……噯,這叫我怎麼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