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公子 第13頁

衫兒被贊美得又高興又不好意思,還有一些些心虛。「我哪有你說的那麼好,是你不嫌棄罷了。」

浙漾直直地盯著她,突然像發現了什麼希罕的東西般,驚嘆道︰「有沒有人說過,你臉紅起來很好看?」

她的臉紅得更艷更美了,「哎呀!我丑死了,哪有公子說的這麼……好看?」

她不是在作夢?不是耳朵听錯了?公子真的稱證她長得好看?

衫兒突然覺得整個人像是飄浮在雲端上,飄呀飄的,暈陶陶的感覺快將她淹沒了。

只是她還沒暈過去,因為心底深處有一個隱隱約約的聲音在告誡她,太輕易降臨的幸福往往是個陷阱,她何德何能,也沒有做什麼了不得的功德,怎麼可能會遇上這麼好的事呢?

等等,她在胡思亂想什麼?公子不過是夸了她一句好看,又不是跟她求親,要娶她回去當妻子,她窮緊張個什麼勁?

夸好看又不是很不尋常的事,就像她也會夸阿笨姊好看,月牙嬸好看,扮起女人來的愛老班主好看……她忍不住沮喪了起來。

所以說,這「好看」二字根本做不得準,也沒有別的含意,她就不要想太多了。

「唉!」

浙漾有點納悶,她的小臉表情變化快速,一會兒高興、一會兒皺眉,現在又嘆了一口氣,究竟是怎麼了?

莫非這食物當真不合她胃口?

第六章

衫兒綁著長辮子,素淨著張女敕臉,穿著一身洗得有些褪色的紅衣裳,手上挽著籃子走在大街上。

月牙嬸今日忙著幫幾個大男人補綻了線的戲服,特意差她到市集上買中午要煮的菜。

衫兒很喜歡上市集,因為可以看到各色各樣的菜蔬魚肉,就算不能統統買,看看也是好的。

嬸嬸給了她五錢銀子,說是要買三顆大白菜和一斤豬肉攙和著炖來吃;大鍋菜就是有這個好處,只要一大鏤的白飯,然後把所有菜統統煮成一鍋,就可以喂飽一整班人。

大後天做完了最後一出表演後,他們就要起程前往浙漾的家鄉了,衫兒既高興又有點落寞。

想到接下來可以跟浙漾朝夕見面,她自然很高興,可是一想到要離開這個好不容易熟識了的城鎮,又忍不住有一些些感傷和不舍。

這種飄泊天涯的日子究竟什麼時候可以結束呢?

她好渴望能夠長久地住在屬於自己的一棟小屋子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門前種兩畦菜田,養一群小雞、小鴨,不必再過著時時遷徙的日子,而是真真正正在一塊土地上落地生根,和喜歡的人幸福地廝守在一起,直到白發蒼蒼。

這種渴望有的時候好強烈,強烈到她的心狠狠地抽疼著,好幾次當她睜開眼楮醒來,迎接天亮時,最最害怕听見老班主那了亮的吆喝聲︰「大夥起身羅,打點行李上路羅!」

為什麼人人都可以有屬於自己的棲身之地,他們偏偏沒有呢?

這樣流浪的日子還要到幾時?

她真的過怕了。

等去過了蔣公子的家鄉,接下來呢?他們又將飄泊到哪一處?

一想到蔣公子,她的心像是被一條鞭子細細抽打過般,深深一痛。

短暫的朝夕相處,接下來還是要面對永遠的別離,既然注定如此,那麼她還要對他抱著夢想和朝望嗎?

「不不不。」她急急甩著頭,揮去不切實際的幻想,黯然道︰「公子是天神一般的人物,和我有著雲泥之別,我在胡想些什麼呀?」

他這麼出色的人,定當會有個貌美出眾又好出身的姑娘家來匹配的,根本就輪不到她來奢求。

「再說……」她自我解嘲,「我的食量這麼大,隨便哪一個人都會被我嚇跑的,公子雖然對我很好,總是買東西給我吃,但當真要他一輩子都跟個大肚量的我鎖在一塊,恐怕他也會給嚇暈過去的。」

她就別害人了吧!

「乖乖的,認命的待在戲班子一輩子,其他的統統別再想了吧。」她低聲地告訴自己,忍住奪眶的熱霧。

衫兒低著頭,黯然神傷地走著,驀地,一頭撞上了具堅硬的肉牆。

「哎呀!」

「可惡,究竟是……」來人不滿的怒聲陡地變成了咬牙切齒,「原來是你這個大胃丫頭!」

她聞聲訝然地抬起頭,困惑地看著面前凶巴巴的漢子,「呃,請問……你是誰呀?」

「我是誰?」張範統獰笑了笑,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我就是那個讓你踩在腳底下,從此以後抬不起頭來的失敗者。」

打那一次店試冠軍後,不知有多少街坊鄰居見了他就諷笑連連,調侃他堂堂大男人竟然被一個小泵娘打敗,還輸了個落花流水,虧他平常還四處夸耀自己的猛勇和大肚量呢!

想他張範統橫行大胃王界多年,從未遭受過這般的慘敗和恥辱,又是輸給一個不起眼的小泵娘,這教他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從此以後,眾人的訕笑在他心底點燃了熊熊烈火,而且這團火越燒越熾。

他不是沒想過到愛家班去找她的晦氣,可是礙於雙拳難敵四手,對方人多,他若動手只會自找沒趣,因此他硬忍了下來,但他一直想要找機會洗刷這個恥辱,今天總算老天有眼,給他這個再好不過的機會。

「失敗者?」她不明白,很認真的再打量了他幾眼,只覺得有點眼熟,卻怎麼也想不起曾在哪兒遇見過。「這位大哥是認錯人了吧?」

「你就算化成了灰我也認得。」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力氣之大讓衫兒忍不住痛呼一聲。「就是你,你是愛家班的花衫!」

衫兒掙扎的動作一僵,愣愣地看著他,「你……知道我?可是我不認得你呀!」

「店試冠軍的大胃王比賽,我是你的手下敗將。」他提起那次的恥辱就冒火。「你非要我說出來嗎?啊?」

她終於恍然大悟,「啊,你是那位張先生。」

「不要叫得那麼好听,你現在告饒已經來不及了。」他得意地笑道。

「什麼——」她的詫異瞬間被硬生生打斷。

張範統覦眾人一個不注意,劈手擊中她後頸,把她打暈了過去,然後扛上肩頭急急奔進小巷子里去。

衫兒手上的籃子像離了樹梢的葉子般掉落地上,孤零零地遺留在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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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晌午時分,浙漾拎著兩大籃子的白膜、烤雞和醬牛肉,打算給衫兒加菜。

昨晚看她吃到最後悶悶不樂的樣子,鐵定是譽珍齋的燒鴨和饅頭不合她的胃口,為了討好她,他特意打听城里有名的館子,買了人人贊不絕口的食物過來。

可是他才剛剛走到高家老店前的野地,就看見了一堆人在那兒團團亂轉。

他不解地緩緩走向前,向拚命拍光頭腦袋的愛暢哥溫言問道︰「老班主,發生什麼事了?」

愛暢哥一看到他,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說︰「哇……公子,我對不起你啊,我們愛家班沒有好花旦,怕是要辜負你的一片孝心了……」

他微惑地看著淚汪汪的愛暢哥,「別急,慢慢說,為什麼說沒有好花旦?衫兒的表現不是很好嗎?」

一提起衫兒,所有人都揉眼楮、擤鼻子起來,激動得不得了。

他的臉色瞬間蒼白了,「莫非是衫兒發生了什麼事?她病了?還是……」

「她……」愛暢哥嗚嗚哭著。

「她怎麼了?她在哪里?」他的心跳倏地停跳一拍。

老天!為什麼所有人都神情哀戚?為什麼他們都不敢回答他的話?難道……她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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