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謝謝姊姊。’
男大學生傻了眼,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一個小弟弟給打敗,小弟弟隨便就可以得到她一個笑臉,而自己居然只得到一篇訓話。
他擠了回來,殷勤地笑道︰‘小姐,我剛剛想過了,你說的話真是太有道理了,平常我實在太少听到這樣有意義的話,不知道你今天下班後有沒有空?我可不可以請你吃頓飯,順便再請你講講一些人生道理給我听好嗎?’
編迷湯、戴高帽子絕對沒有錯,女孩子……不,凡是人都喜歡吃這一套。
嘉子看向他,似笑非笑,男大學生心肝兒怦怦地跳動著,一方面也暗爽著自己計畫成功。
她閑閑地開口,‘沒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有誰頭殼壞掉了會喜歡听人家說長篇大道理?所以你別客氣了,晚飯找個漂亮女孩陪你吃,只怕還容易消化些。’
啊?被識破了。
男大學生連忙再將一碗迷湯灌過去,‘哪里,我很愛听你說話,而且你在我心目中是最美的,比凱蒂貓還可愛,比濱崎步還--’
‘下一位。’她想也不想地喊道。
‘啊小姐,不要這樣,最起碼給我一個機會請你喝杯咖啡好嗎?’
‘我對咖啡過敏。’
‘那喝茶——’他見風轉舵。
‘我會睡不著。’
‘要不然去吃牛排——’
‘我吃素。’她繼續口是心非,防堵得一絲不漏。
‘那我們……我們……’
‘下一位。’她面色不變,正經地喊道。
‘在這里。’一個女敕女敕的聲音響起。
男大學生再次被後面一個胖嘟嘟的小女生給擠了出去,小女生還不忘投給他一記擋路的白眼。
‘練姊姊我要還書,我很乖,都沒有超過時間喔!’
‘綺綺真是個乖孩子,來,書給我。’
男大學生最後只能頓足,垂頭喪氣的離開。
在忙完了一波的借還書程序後,從頭到尾坐在另外一張櫃台打書目的中年婦人忍不住挪過椅子來,笑咪咪地問道︰‘嘉子,這是這禮拜以來第幾個啦?’
‘第七個。’嘉子沒好氣地回道,‘真不曉得這些人是怎麼回事?圖書館是給他們充實知識的地方,不是拿來泡妞用的,更何況我的年紀做他們的姊姊都可以了,還一個個不知死活地上門來。’
雖然這家位于台北市近郊的圖書館很小型,只有上下兩樓層的書,平常業務也不忙,總是有很多時間可以拿來看書或發呆用,可是就算再閑,她也不想拿來應付那堆眉毛都還沒長齊的小子。
學生該是好好充實自己,將來好做社會精英、國家棟梁,成天躲在圖書館不是泡妹妹就是偷偷用館里的計算機上網打電動,真是不象話,下回她要建議館長干脆裝個收費計時器,凡是上網打電動者,一分鐘收費一百塊。
中年婦人笑彎了腰,‘你就是這一點教人又愛又恨,這麼受歡迎可是一件好事啊,我看他們的校花什麼的都沒有你搶手,每天收到的情書也不下數十封吧?偏偏你還義正辭嚴地說這種話,不是存心嫉妒死人嗎?’
‘說到情書我更生氣,’嘉子干脆從垃圾桶里翻出一封來,打開遞給中年婦人看,‘何姨,你看,現在年輕人的人文素養應該沒有這麼差吧?一封情書錯字連篇,我差點暈倒。’
何姨接過情書來,還不相信地笑道︰‘是你的標準太高了……咦?這是什麼東西?’
下一秒,整個圖書館都可以听見一個中年婦女可怕的狂笑聲。
嘉子連忙捂住何姨的嘴巴。‘小……點聲,這里是圖書館。’
何姨強吞不狂笑,淚眼汪汪地指著信箋,‘這是什麼東西啊?親愛的圖書館小姐,俗話說︰姚挑淑女君子好球,我每日看見你坐在那兒的鋒姿,心里實在止不住的侵慕,如果能夠看到你回謀一笑,就算是要我做牛做馬,我都干願……哈哈哈……’
嘉子傷腦筋地嘆息,‘不會寫的字干脆注音好了,免得我看了眼楮好痛。’
她真是替他們的國文老師掬一把同情之淚。
‘也不能怪他們,現在的年輕人已經很少寫情書了,往往一通電話就呼嘯出去,我兒子不就是這樣?要不然就是上網講一些我們這些老家伙听也听不懂的話,哎呀,習慣就好了。’
她皺了皺小巧的鼻子,收拾著桌上的書籍。‘我就是不習慣,收到這樣錯字連篇的信,都不知道是要批改一番還給他,還是要請他下次全部用注音算了。’
‘往另外一個方面想,其實是你人紅,才有法子收到這麼多的情書,想當年我呀——’何姨回想著,眼兒眯眯笑,‘可也是咱們圖書館的館花呢,那時候的情書真是文情並茂,簡直可以拿來做情書模板了。’
‘我也想要收那種的。’而不是這種幼兒園小朋友寫的。
‘你知道嗎?那時候有一個叫李沐白的,寫得最勤也最美了——’
‘李慕白?臥虎藏龍里的那一個啊?’她驚異地睜大了眼楮。
‘不是不是,是沐浴淨身的沐,不過他可長得風度翩翩極了,那種豐采比周潤發更像書生大俠哩!’
何姨像跌回了美麗的六十年代,那個年代木棉花是夢幻的,白衣黑裙的小泵娘只敢遠遠地望著那個高大的、騎著腳踏車斯文行過的男孩……貓王和白光的音樂都是懶洋洋,帶著一縷純真性感的春光。
嘉子羨慕得要命,那樣的年代一切都是緩慢的、含蓄的,可是感情卻是那麼樣的雋永清純,就連音樂也都那麼樣的耐听……
哪像現在,一切快得像是隨時可用隨手可丟的快餐泡面,就連愛情也是。嘖!現代男人理會不得喲!
她嘆了一口氣,尖尖的下巴被小手支住,無限向往。‘好美啊!’
‘就是,活生生的人間四月天。’何姨想起來還無比甜蜜。
‘後來呢?後來呢?’
‘後來……’何姨嘆氣,‘我們兩個都太含蓄了,魚雁往返、眉來眼去了半年後,他就被父母送到外國讀書去了。’
‘哎呀呀!’嘉子大大扼腕,棒打鴛鴦兩分離,古今皆同啊!
‘我也覺得很可惜,尤其嫁給一個庸俗的商人以後,’何姨搖搖頭,煞有其事地說,‘這才知道什麼叫作「老大嫁作商人婦」的悲哀啊!’
听到這里,嘉子忍不住噗哧輕笑出聲,‘何姨,夠了,江叔是我見過最不庸俗的一個商人了,人家可斯文得緊,又老是被你欺負,不然你還想怎樣呢?’
何姨慧黠地眨眨眼,‘我就是日子過得太順心太無聊了,所以才找機會抱怨一下,你既然知道又何必拆穿呢?’
‘那你繼續在這兒傷春悲秋吧,我要下班了。’她望了望粉牆上的鐘,‘五點半了,我還要去接我二妹呢!’
‘嫵紅最近好嗎?迷路的癥狀有沒有好一點?’
‘如果有好一點的話,我也犯不著每天都上早班。好準時接她上下班了。’嘉子聳聳肩。‘她呀,適合住在巴黎吧,動作慢吞吞,連思考也是漫不經心的,只要讓她單獨出門去,非但迷路,還會把身上的錢都花光光……真傷腦筋。’
‘說真的,你們三姊妹各有動人之處,可怎麼都沒想要交個男朋友來接送自己上下班呢?那種備受呵護的感覺是很棒的。’
‘男人對我們而言又不是一種交通工具,如果只是拿來接送用的,我有我的125機車就夠了。’她眨眨眼,‘不聊了,要下班!’
打完卡,嘉子抱著兩頂安全帽,背著咖啡色的背包就往電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