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冷靜自持高傲,在酒席上連一滴酒都未飲,想必是他們「戴冶郎」之中最滴酒不沾的好男人了。
而且他那麼酷,只要能夠搞定他,將來天塌下來也有這個夫君可以頂,屆時她就不怕月兌離不了羊莊釀酒生涯了。
天知道酒家生活有多痛苦,尤其從她五歲那年偷喝掉一整壇的狀元紅,醉了一整個月還頭疼欲裂後,她就決定這輩子一定要快快逃離「酒」這種恐怖的銷魂蝕骨物,可是她身為「紫美人」的傳人,又天生擅長品酒辨味,姥姥根本不可能會放她逍遙的。
想到這里,她分外精神抖擻、意氣高昂。
說好說歹、偷搶拐騙、死纏爛打,無論如何,她都要先下手把他給「吃掉」!
所以此刻「大敵當前」,她怎麼也不能讓哩嗦的雜事擾了她的全副精神。
萬一害她錯失了郎若葉出來的時機,那她從清晨來這兒苦苦等候的功夫不就白費了嗎?
「是誰?是你嗎?」大吼聲又起。
包可口嚇得登時身如篩子般抖動著,手里的包子忙不迭地獻上。
「大、大大大王們,小、小小小人只有這點心意……請大王們笑……納。」
三名刀疤大漢相視一眼,紛紛感覺到自己被嚴重侮辱了。
媽的,他們「三疤大盜」橫行四海無人不懼,今日這個賣包子的竟然草草用一個包子就想打發他們?
鏘地一聲,大疤率先抽出刀,抵在包可口細瘦的脖子上,嚇得他險些軟倒在地上。
「大大大……」
眼見包可口就快要被嚇破膽了,蓮高實在看不下去了——事實上這事是她那一聲笑惹出來的——所以她懶洋洋地開了口。
「大什麼?不過是三個小毛賊。」
丙然沒錯,她話聲一出,立刻就將三疤大盜的注意力吸引到這頭來了。
大疤中疤小疤一見到是蹲在包子攤旁那個不起眼的小乞丐出的聲。登時怒火中燒,唰唰唰三把刀齊齊往她的方向指來。
「臭乞丐,不要命了?竟然敢罵大爺們!」
「我把你那張不知死活的賤嘴給削了……」
「慢!」她面對危險,柳眉連挑也未挑一下,淡淡地道︰「光天化日天子腳下,就要這麼逞凶殺人嗎?你們把京城當成什麼地方了?」
「你……」
「瞧你們這三個土包子的模樣,一定是從關外來的吧?」
三疤大盜沒料到她非但不求饒,神情還這麼慢條斯理的,均是一愕。
一時之間這刀也不知該不該砍下去……
「回答我。」她緩緩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輕皺了下眉頭,「是也不是?」
不知怎的,她的語氣並沒有稍稍提高或壓低,但是他們卻不約而同打了個機伶。
三疤大盜覺得背脊一涼,本能訥訥回答道︰「是……是。」
她這才滿意地點點頭,一副老京城的口吻道︰「你們打關外來,必定不習慣這里的天氣吧?京城每到夏末總是這麼炎熱,和你們關外相差很多吧?」
「就是、就是。」大疤心有戚戚焉地急忙點頭。「我們打關外來的時候全副武裝,可是皮裘、狐狸帽、狼披肩件件齊全,可一入關內,我的天呀!熱死我了,月兌了一件又一件,著實受不住哇!」
二疤也迫不及待訴苦,已經忘了「算帳」這回事。「還有,關內每樣東西怎麼都這麼貴呀?在我們老家,一碗燒刀子只要兩個銅子兒,這里竟然得五個銅子兒,好說歹說連打個折扣都不願汽得我當場砸了那間店鋪子,娘的……」
她眨眨眼,「你砸你娘的店鋪?」
世上哪有人這般奇怪,因為娘親開店不打折扣。所以兒子砸店外加蹺頭?
二疤一愣,茫然道︰「我娘?我娘沒開店鋪子啊?」
三疤急急插一腿進來,「他娘可是關外鼎鼎有名的人物,你听過沒有?正所謂東北有三寶……」
「人參貂皮烏拉草?」這個她知道。
「不不不,那是舊的三寶,現在有新三寶。」大疤呵呵笑,「豹膽狗頭烏溜嫂,都是我們東北人人聞之喪膽的大人物。老二的娘就是烏溜嫂,那一手烏溜飛槍耍得出神入化,連大黑熊也怕的。」
她噗哧一笑,突然覺得這三疤大盜果真有點三八,而且性情好像也不全是那麼惡劣凶蠻的嘛!
一旁的包可口早已經看得目瞪口呆了。
怎、怎麼差這麼多?
二疤嘆了一口氣,搔了搔腦袋,「不提還沒想到,這一路山高水也迢的人關,轉眼也兩個多月了,我那老娘不知身子骨硬不硬朗,不知又獵了幾頭黑熊……還怪叨念她的。」
「我也是,我想念我那剛學會走路的兔崽子。」
「我想我胖呼呼暖和和的老婆。」
短短幾句話,早已經把他們要尋人晦氣的心轉化成濃濃的思鄉之情,三個滿臉橫肉的惡煞眼圈紅紅,好似再多說一句,眼淚立刻就會滴滴答答往下掉。
驚得包可口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蓮高一點都不覺得訝異,反而還安慰了幾句,「不打緊的,你們入關是來辦事的吧?快快辦完了事就可以回鄉陪家人了,江湖路不好走,瓦罐難免井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這年頭又是太平時節,當大盜有什麼出路呢?只怕常常得被人追打著跑吧?」
哎呀,給說中了!
三疤大盜齊齊抬頭望向她,一臉驚異敬佩和委屈,忙不迭地訴苦︰「這幾年我們兄弟三個可真是夠倒霉了,走到哪里就被打到哪里,除了小角色還可以唬兩下外,其余的人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里。」
「是啊,所以我們兄弟一定要重振雄風,要雪恥!我們要打遍天下無敵手,看看還有沒有人敢小看我們!」二疤氣憤填膺地道。
大疤神情有一絲畏懼和怒氣,「就拿我們關外最厲害也最大勢力的組織——刀劍如夢閣來說吧……」
刀劍如夢閣……咦?
她豎起了耳朵。
「勢力龐大高手如雲,閣主竟然只是個二十六歲的年輕娃兒,想當年我們兄弟出來走南闖北的時候,他還在他娘腿肚子邊打轉呢!」二疤呸了一聲,不過還是抬頭四處張望了一下。
小疤就沒有那麼多顧忌了,氣吼吼地道︰「所以連一個乳臭未干的娃兒都騎到我們頭上來了,那怎麼行啡得好好教訓他一番不可,讓他知道我們三疤大盜的厲害,這就是那個柿……柿可什麼來著?大哥?」
她腦海迅速思索了一下。刀劍如夢閣?原來他們是來找郎公子比劃的。
「柿……啊!」大疤恍然,得意洋洋的教道︰「啐,連這個也不懂!這個就叫柿子可以忍,熟了就不能忍,你現在懂了吧?」
蓮高怔了一怔,急急捂住嘴巴。
「大哥英明,果然是文武雙全聰明過人。」小疤狗腿地贊嘆著。
大疤一臉當之無愧的模樣,挺起胸膛,「當然,說起我的才情嘛,當年還差點考上狀元哩!」
蓮高已經憋到肚子抽筋了,忍著笑听到這里再也控制不住,低下頭肩膀頻頻聳動顫抖不已。
天哪!
「小兄弟,你怎麼了?」大疤詫異地望著她;也許是聊熟了的關系,現在蓮高的地位從「臭乞丐」晉身為小兄弟了。「怎麼一直抱著肚子呢?是肚子餓嗎?」
「你餓了?叫那個賣包子的拿幾個來給你吃,統統都算我的。」二疤慷慨地道。
包可口被點名,瞬間立正站好,臉上堆滿了諂媚討好的笑。
「大爺們,有需要用著小人包子的地方,盡避用,就算是小人孝敬各位的一點小心意。」性命要緊,寧可犧牲包子也不能自己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