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你別勉強,在艙房里歇著,我和哥哥去去就來。」漕舫抵達白州最北端的真金縣時,下船之前,明小滿再三阻止上官凌跟著,令李彧炎心情大好。
「我不放心。」他臉色蒼白,像是隨時都會撒手人寰。
「放心,有我在,你歇著吧。」李彧炎暗暗使了一個眼神。
「是啊是啊,上官公子,讓小的好好照顧你吧。」褚善強行攙著沒有抗拒能力的上官凌回艙房,心底痛快無比。
想起闢邪夜,他對他下了媚藥,讓他痛苦了一整晚,如今得到機會,怎能不好好地「照顧」仇人呢?以德報怨,一直是他的美德呀!
「走吧。」李彧炎牽著明小滿下朧板,已有馬車在岸上等待,載著兩人直往鎮金縣郊外的金礦場。
一到金礦場,礦官已在礦場邊的莊園恭候多時。
雖說金礦場是屬于李家的,但是基于國律,還是得要將礦場所得的一成上繳國庫,現場也有礦官勘察,以免有礦工私吞金子。
「李爺。」礦官一見到他,態度恭敬地哈著腰。
「沒出什麼亂子吧?」
「一切安好。」礦官回身,偷偷打量他身邊的女子。
李彧炎瞥他一眼,低問︰「徐磊在里頭?」徐磊是皇朝里一等一的金雕師傅,他並非是射日子民,而是他特地前往波羅高金聘請來的。
「是的。對了,徐大師昨兒個剛好完成金棺,李爺要不要去看看?」
「是嗎?」李彧炎微揚起濃眉,緊緊牽著明小滿的手。「算你有福氣,今天有個好東西給你瞧瞧。」
他特地在鎮金縣下船,一來是為了修復她的玄石手鏈,二來是要拿他前陣子請徐磊替他打造的金雕手鐲。
「真的?」明小滿小臉上全是期待。
「走。」踏進莊園里,他牽著她直朝主屋走,遠遠地便看見主屋大門時敞開的,隱約可見有個人蹲在里頭,像在琢磨著什麼。
「徐磊。」李彧炎踏進屋內,要身後的隨侍全都退到外頭等候。
徐磊手里拿著細砂土片,仔細將棺身拋磨得更亮。「別吵。」正忙著,就算是皇帝老子親臨他也不甩。
明小滿眨眨眼,驚訝有人竟敢用這種態度對待李彧炎,但更令她訝異的是,那男人身前的那口棺,看起來有尋常棺木的兩倍寬,棺身雕刻著各種神獸,而底座竟是大塊玉石。
「哥哥,這是金玉棺耶!這是非常少見的。」明小滿小聲驚呼,忍不住走到棺邊看個仔細。
「你懂得真不少。」李彧炎寵溺地由著她在棺邊打轉。
他喜歡寵她,看她雙眼發亮,笑露編貝的模樣。
「嗯,凌知道我喜歡黃金,所以找了不少關于黃金的書籍給我,一般來說,金礦挖出的金子大都細散嵌在土層里,必須經過采洗再鏈制,要好幾次的鏈制才能得到最純的金子,像這種金玉雙礦同出的,听說能夠鎮魂定魄,就不知道是真還是假了。」
明小滿水靈杏眼映著黃澄澄的金光,忍不住探手輕觸棺身,卻听見有人突地喊道︰「女子勿踫!」
嚇得她趕緊縮回手,神色緊張地看向李彧炎,怕自己犯了什麼禁忌。
「無妨。」他淡聲安撫。
「李爺,這可是要獻給皇帝的雙連棺,要是教女子給踫了,可是會犯煞的。」
徐磊面有不快。
「大不了別獻給皇帝不就成了?」李彧炎不以為杵地回嘴。
徐磊一听,忍不住瞪大細長的眼,打量起眼前不知所措的女孩。
「小滿兒,你喜歡這口棺?」
「是喜歡,但……」
「那好,明兒個我就派人運回餃月城。」
「可是,這不是要獻給皇上的?」
「他想要,得看我給不給。」他狂囂的口吻難掩霸氣。
「……這樣好嗎?」她很緊張,怕自己給他惹禍。
「鎮金縣的金礦金源相當純,且礦脈極深,改天要是再采出特別的雙礦,再獻給皇上不就得了?」李彧炎隨口說,又問向徐磊,「我要你替我雕制的手鐲,成了沒?」
「已經成了。」徐磊起身,自主屋大廳的百寶格里取出一只木盒交給他。
李彧炎接過手,看也沒看地收起,隨即又從懷里取出玄石銀手鏈。「幫我瞧瞧,這是否能夠修復?」
徐磊看了眼,目光落在玄石上頭。「李爺,你哪來的玄石?何時你也相信這旁門左道了?」
「旁門左道?」
「據說,玄人一出生,便會在額面瓖入玄石碎片,隨著玄人成長,玄石碎片會因為身體排斥而增生保護層,成為真正的玄石之後,要是日日摩挲便能夠達成所願……你要是沒听說過,又怎會有這玄石?亦或者是,你身邊有玄人?」他說著,目光落在明小滿身上。
她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一步。
「你只管告訴我能不能修復。」李彧炎眸色一沉。
徐磊東看西看。「何必修復?倒不如弄成鎖片系在腰間就算了。」
「喔?你能馬上弄好?」
「可以,給我一刻。」
「我等你。」
他隨即拿著玄石手鏈離開,到後頭的工房處置。
「怎麼了?」李彧炎看見身邊人滿臉惶恐,不由得伸手掐住她粉女敕的兩頰,逼她露出笑容。
她可憐兮兮地看著他。「他是不是看穿我是玄人了?他會不會和別人說什麼?我會不會害到哥哥?」
他不禁低笑。「小滿兒,有空胡思亂想,倒不如想想往後跟我到處雲游四海有多快活。」
有時,他喜歡她的擔憂,仿佛她把他擱在心底最珍貴的角落,但他已不願她一直這樣自己嚇自己。
「那你真的已經想好怎麼回絕皇上的賜婚了嗎?皇上會不會刁難你?要是有人發現我是玄人,到皇上面前嚼舌根,這樣一來……」
「放心,他不敢動我,除非他想逼我將李家產業全都移往射日之外。」
明小滿這才恍然大悟。「你要威脅皇上?」好大的膽子!
「怎會是威脅?不過是樁談判罷了。」他可不像其他的伯伯、堂兄們,一心守護皇朝,要真是惹惱他,他就封鎖射日的商業命脈。
「……」明小滿徹底無言。她知道他有這份能耐,待在餃月城時,她便常听聞他國往來的馬隊提起他,說他根本是亞域大陸的商皇,掌握了亞域大陸上大部分國家的產業命脈。
「你那條手鏈被我弄壞了,往後就改系在腰帶上,之後我送你一只金雕手鐲,你必定會喜歡。」手鐲就在他懷里,但還有最後的細活未完成,得等他擺平所有的事,他才有心思著手。
明小滿看著他,笑得有點苦澀。
也許他知道很多關于玄人的傳說,卻不知道玄石對她而言的用途,是為了讓她別預見死亡。
所幸這些天她什麼都沒見到,也許她再也見不到,已經是個普通人了,然而身為玄人的事實,卻是怎麼也不可能抹滅的。
拿回了玄石鎖片,李彧炎為明小滿系在她的腰帶上,和他贈與的火鳳令一起,接著又帶她到鎮里買了幾件御寒的狐裘,才回到船上,一路北行。
射日皇朝南北狹長,大致可劃分為東邊青州,南邊白州,西邊紅州,北邊紫州四大州,各由開朝四大家族鎮守,而正中央的中州,則是世襲靖王爺的管轄之境。
由南從瀘河過露峽,便是屬于青州和中州的分界,再往前,由于江水太過湍急,他們便改搭馬車,越過邊界的赤林山。
赤林山因滿山紅葉而得名,地形陡峭難行,卻是前往京城最快的路徑。
「應該繼續走水路的。」馬車里,上官凌氣色好上許多,看著外頭滿山烈艷,若有所思。
「入冬之後的露峽,江面太過湍急,行船危險。」坐在對面的李彧炎伸手取來狐裘,搭在身邊的明小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