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照顧你。」他微微袒露的大片胸肌有著性感的毛。
有毛毛……可是她想要看得更仔細啊!
「你是誰?我可以相信你嗎?」她起身要追,卻踢倒了酒甕撲倒在地。
「哇……」春憐倏然驚醒了過來,但見春夜的清風微微撩動著紗簾,悄然寂靜無聲。
她頹然地吁了一口氣,模模汗濕的小臉。
她又作夢了,夢見高大的男人牽起她的手,說要帶她走。
哎呀,真的只是作夢而已,而且每次她都被地上那個礙事的酒甕絆倒了。
「我什麼時候才能夠遇見夢里的他呢?」她望著窗外柔和的月兒疑問。
月光皎潔含笑,默默多情無語。
***
酒酒酒……見鬼的酒!
春憐揮舞著小拳頭從酒窖里沖了出來,拚命呼氣跳腳,想把滿身的酒香搖落。
「什麼神曲笨曲下多少收多少,黍米桂花蒼耳茱萸又配當多少,選米淘米蒸飯攤涼下曲候熟下水容器壓液封瓷……我淨學這些做什麼呀?」
打從她五歲那一年搖搖晃晃跌進酒糟里險些悶死時,她就立誓這輩子一有機會絕對要離「酒」字遠遠的。
有多遠就逃多遠!
可是姥姥好壞,為什麼每天都要押她進酒窖練習釀酒呢?她也氣死了自己,不知哪根筋不對勁了,只要她走到那一槽酒邊去,她偏偏有法子指出釀酒師父們哪一種曲下太多,艾草又下太少了點。
嗚嗚嗚……姥姥說她是天生釀酒好手,可是她才不要當那個見鬼的釀酒好手呢!
春憐咚咚咚跑進了後山,奔到了一片飄香的杏花樹下,一跌坐在草地上,支著下巴皺著小臉。
涼風習習吹來,春日的午後燻人欲醉,春憐把下巴靠在曲起的雙膝上,小手百無聊賴地揪扯著青草。
她夢里的英雄啊,幾時才會來救她?
倏然,一兩朵落下的雪白杏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撿了起來,讓輕薄若雪的花瓣躺在掌心,手指撫模了下,自言自語道︰「厚度恰到好處,如果用十六斤的花瓣加紅粟米,引清秀河水扎入晶壇里,再加兩小搓的……」
她在想什東西啊?
掌心那朵杏花像是會燙手似的,春憐急急把它吹開,拚命搓摩著裙擺。
「不行不行,我絕對要忍住……下回姥姥問我的時候,就閉緊嘴巴什麼都不說!避他女兒紅會不會太紅,竹葉青會不會太青,太白酒會不會太白……」
對,就是這樣。
突然,一條青色小蛇吐著鮮紅色的蛇信,緩緩地靠近她。
她抬頭,圓圓眼兒正好和狹長的蛇眼相對——
青色小蛇威脅地吐著蛇信,彷佛等待著面前的小女娃花容失色,好伺機攻擊。
但是它預料中的女性尖叫聲並沒有響起,反倒是身子一輕,被人掐了起來。
小青蛇驚恐地扭動身子,拚命想要噬咬對方,可是這只女敕女敕的小手卻穩穩地抓住它的七寸處,半毫不差。
「你很無聊啊?」春憐滿臉愛憐地瞅著小青蛇,傻呼呼地問,「春天到了,睡醒了嗎?」
小青蛇僵了僵,只得暫時裝死一動也不動。
春憐一點都不上當,拎著它晃來晃去,搖了搖之後沮喪地道︰「哎喲,都不理我,我很無聊耶!今天我又被逼去釀酒了,你說我是不是很可憐?你也動一下表示個意見嘛!」
小青蛇還是一動也不動,試圖裝死騙過她,或許她就會放自己一馬……呃,一蛇。
可是春憐今天牢騷滿月復,短短幾句話哪里發泄得了?
「我跟你說喔,有幾次我都想要把酒曲下個百八十斤的,毀掉那一槽子酒,可是我又不敢……姥姥知道了可能會拿我去做人肉燒酒吧,!」她打了個寒顫。
這是非常、非常有可能的事。
「哈,哈。」她干笑了兩聲,又哀聲嘆氣起來,另一只手無聊地把小青蛇的尾巴撩起來打著結玩,嘴里還是喃喃自語,「今年我十六了,姥姥說該是招婿的時候了,可是我才不要嫁給姥姥中意的那種人呢,我跟你說喔,我最喜歡的是滴酒不沾的大英雄,像書里寫的力拔山河氣蓋兮的那種……最好還要有毛毛……」
她說著說著臉紅了起來,小手害羞地連連戳著被折騰得半死不活的小青蛇,「什麼毛毛?哎喲,你知道我的意思嘛……就是胸口要有一點點毛毛……這樣看起來才威猛啊!」
小青蛇真想口吐白沫暈死在當場算了,可是春憐一邊說一邊興高采烈地拉拉它,萬分嬌羞地道︰「我想要嫁個大英豪,而且要滴酒不沾,說起話來如雷聲吼……這樣才性格呢!」
就像她夢里的那個英雄;嘻嘻,真是羞死人了。
可是……
她飛揚的眉毛又垂了下來,嘟起小嘴懊惱地道︰「姥姥決計不會找那種男兒給我做夫婿的,姥姥最喜歡溫溫吞吞的慢郎中了,說什麼文質彬彬、玉樹臨風才風雅……像街尾的柳秀才,長得小白臉似的,看見一只蜘蛛就哭爹喊娘的,哼,打死我也絕不嫁給他。」
小青蛇已經完全認命了,軟軟地被她打成如意結。
最後,春憐滿腔的埋怨總算發泄得差不多了,她才滿意地模了模小青蛇,輕輕地把它放回草地上。
「好了,我也要進城買東西了,下回再陪你。」她一低頭,小青蛇不知幾時早已消失無蹤,竄逃得連影子都不見。
「真夠無情的,來也不通知走也不相辭。」她忍不住嘀咕。
不過春憐還是拍拍上黏著的草屑,蹦蹦跳跳往城里方向奔去。
***
戴嚴人高大魁梧的身子凌空飛躍而過層層樓台,黑發用一方銀箍緊束在腦後,性格英酷的臉龐上,有一雙深沉如豹、銳利漾笑的眼眸,顴骨處有一道微斜狹長的舊傷疤,劃過了臉龐,卻平添了一抹神秘美感。
他斜背凌霄刀,飛掠檐牆身形如鷹,射向前頭鼠竄的飛影。
「王八蛋,你是誰?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何必苦苦相逼?」前面身影已見驚慌,尤其當他們之間的距離飛快地縮小。
戴嚴人沒有回答,他提氣一躍,神箭一般飆射向前,精準至極地落在那身影的面前。
他高大的身軀裹著玄色勁衣,閑閑地凝視著渾身微抖的高瘦男子。
「拿來。」他大手一張。
渾名「銀蝴蝶」的章畫吟瞪著他,「什麼拿出來?」
「剛剛被你砸破的兩壇女兒紅……」嚴人淡淡地道,「還有士驊山莊的東西。」
章畫吟愣了一下,縮了縮脖子,「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沒有耐性。」他濃眉微微一挑,「尤其在酒蟲作祟的時候,我的手會特別癢。」
章畫吟倒退了兩步,勉強算得上風流俊秀的臉上閃過一抹懼意,他結結巴巴還想裝傻抵賴,「你弄錯了,我前天是到過士驊山莊,但我是送賀禮給華老莊主,順便瞧瞧華家二小姐,她是我心儀已久的對象,我去,也只是為了見見心愛的姑娘,士驊山莊的雙喜夜明珠不見了,跟我完全沒關系。」
「你怎麼知道我要你交出的是雙喜夜明珠?又怎麼知道雙喜夜明珠不見了?」他似笑非笑,顴骨上的那道疤痕散發出淡淡冷立息。
章畫吟打了個寒顫,「我……是你方才告訴我的!」
「我方才只說交出士驊山莊的東西,你怎麼知道是雙喜夜明珠?」他一步步進逼。
「呃……」章畫吟驚到極點,突然惱羞成怒地吼道︰「你存心找老子的麻煩是嗎?士驊山莊的雙喜夜明珠名貴傾城,江湖上誰人不知?就算我知道遺失的是雙喜夜明珠,你有什麼證據說是我偷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