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行刀粗獷英俊,人如其名,像一把縱行江湖、銳利無敵的寶刀,他一身黑衣,面前擺的是一壺酒。
三蒸三釀陳年燒刀子,以天山雪釀成,冰封于地下七尺之處,月圓時方可破封開壇,入喉如野火燎原,狂野奔騰四肢百骸,實乃歡暢淋灕一快事!
鳳子丹風流蘊藉、英氣四溢,他只喝水,最純淨無雜質的水,自天落下無根無塵無垢水,清淡中自有雋永之味,無論渴與不渴皆可大口快意暢飲,最是滋潤不過。
三個死生契闊的好兄弟仍舊聚頭相思紅豆樓,一壺茶、一壇酒、一盅水……三個人臉上都有著一抹神秘的色彩——
一縷似喜似歡似嘆的難言之隱。
"我們三個……應該都還沒有人想不開吧?"鳳子丹首先猶豫地問。
黎海瀾神色一撩,連忙澄清,"這是當然的,我還等著要幫你們挑水一個月呢!怎,老鳳,你有消息了?還是阿刀……你們誰先贏得巧奪天宮哪?"
蘇行刀眉毛一聳,"開什玩笑?"
子丹也迫不及待地撒清關系,"嘿,怎可能會是我?我這聰明。"
三人心思各異、心事相同,鬼頭鬼腦地互相推諉,誰也不敢讓對方知道自己近來"情況"如何。
蘇行刀杯酒一仰而盡,豪邁風生,"今日聚會氣氛大不相同,你們倆最是狡詐,怎?今兒說話倒是小心翼翼起來了?莫不是在搗什鬼吧?"黎海瀾也恢復了平日模樣,噗哧一笑,"搗什鬼?唔,沒錯,我在想該到紅袖招尋兩個國色天香來蠱惑你們了,省得你們倆一副無聊的樣子。"
可不是嗎?三人都有相同的感嘆,自從平定四方蠻國之後,天下太平,他們也閑得快捉耗子來對打了。
真可憐!
"紅袖招?"子丹嗤鼻,"紅袖招是那些個腦滿腸肥老頭子去的地方,鶯鶯燕燕甜得膩人,真虧你有興致。"
海瀾不服氣地反駁道︰"天下美女盡在京師,要不然你倒說出個地方來呀!"
"北方苗族、伊黎族的姑娘才是真正的美人兒,肌膚賽羊脂,能馳馬、能跳舞,說多有勁兒就多有勁兒。"子丹眼兒一瞇,故意耍風流。
行刀又倒了一杯酒,大笑道︰"錯了錯了,真正的美女盡出江南,沒听過鶯聲呢喃、吳儂軟語嗎?蘇杭風景如詩、美女如畫,你們實在也太不懂得欣賞了。"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渾然忘卻了相聚的目的。
子丹首先舉手制止混亂情況,煩惱地開口,"停——我今日約你們來不是來吵架的。"
海瀾咽下爭論,忍不住點了點頭,煞是苦惱的樣子。"嗯,這也不是我來的原因。"
行刀揉了揉眉心,"對。"
"我不知道你們兩個是否也遇到什難題,但是我們三個都有大麻煩了!我看皇上和咱們三家的老人們信誓旦旦,極有信心要完成我們的成親大業,如果我們再這爾虞我詐窩里反,很快我們就會被擺平的。"子丹表情嚴肅得不得了,"現在重點是,我們一定要堅定信念,怎都不能被一時的激情搞昏了頭,落入那個恐怖的陷阱里。"
被同一個女人鎖一輩子,還要生兒育女背負責任,啥事也不能做……光想就一頭冷汗。
海瀾迫不及待地舉雙手贊同,"是是是,我也是這想,有時候咱們男人下邊兒就是太沖動了,一不小心便錯把激情當感情,把愛情這玩意兒當真情……太可怕了。"
瞧他說得心有戚戚焉的樣子,子丹和行刀本來是可以察覺到不對勁的,但是他們此刻腦袋瓜也是茫茫然,處理自己的心事都已經來不及了,哪還有閑情探究內情?
現在他們鳳黎蘇三人最重要的是堅定意志,絕對不能被弄進成親的夢魘里!
行刀也很嚴肅地點頭,"就是這樣。"
知道兩位兄弟跟自己存相同的心、持一樣的信念,子丹覺得心里好過了些。
"咱們打獵去吧!"問題一解決,他心上大石一松,當下爽朗地站了起來。
"好!"行刀大笑。
海瀾儒雅地站了起來,慢條斯理地啜飲完那杯茶,輕搖儒扇笑道︰"走。"
三個大男人豪氣干雲地相偕走出相思紅豆樓,心頭阻礙看似都解決了,其實誰也未曾提到真正困擾自己的重點究竟是什。
三個人倔得要命,哪肯在對方面前服輸,說自己此刻正被個小女孩給擾得團團轉?
于是乎,三名侯爺極鴕鳥心態地呼朋引伴行獵去,留下曖昧未明的謎團繼續在心頭發酵。
第八章
說歸說,不爭氣的海瀾依舊做著不爭氣的事——
"少爺,我把你要的銅錢兒換回來了!"帳房秦老先生抱著一大袋物事,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海瀾笑容滿面,感激地說︰"秦伯,謝謝你替我跑這一趟,這里頭有多少銅錢?"
"都照你吩咐的,五十兩銀子統統換成了銅子兒,滿滿的一大袋呢!"
"太好了!"他像拎根羽毛般輕松抓起了沉甸甸的袋子,吁了口氣,"這件事還是請你保密,千萬別讓我娘知道我換這些銅板做什用——"
一個可憐兮兮的聲音突然在他身後響起——
"為什不能給我知道?"
"夫人?!"秦伯瞬間慌了手腳,語氣既敬愛又崇拜,"妳……妳怎來了?"
海瀾暗暗申吟了一聲,只得硬著頭皮轉過身去,"娘。"
年約五旬卻依舊美麗縴柔的黎老夫人不敢置信地望著兒子,眼淚登時又像水珠兒似的,一眨眼就撲簌簌地掉落。
"秦伯、海兒,你們究竟是什事瞞我?"
"娘,別哭別哭,"他手忙腳亂地安慰著,拚命拉起袖子幫忙拭淚。"就是怕妳這毛病又發作,所以才不跟妳講的。"
黎老夫人鳳眼淚霧蒙隴,嬌弱地哽咽著,"什毛病?我又沒有毛病,頂多只是……多愁善感了點……哇……"
見娘親又哭得驚天動地,直逼孟姜女哭倒萬里長城的氣勢,海瀾無助地想盡辦法要止住娘親的哭泣,沒法子,他只得……
"娘,我要給妳看一樁很好玩的事兒。"他神秘兮兮地說。
黎老夫人勉強止住眼淚,淚眼婆娑地抬頭,"唔?"
"可是妳要先答應我,看了以後絕對不能做出任何打草驚蛇的動作,尤其不可以再哭給人家看,"他恐嚇道,"否則妳兒子我就剃頭做和尚去!"
啥?!這嚴重?
黎老夫人大大勾起了好奇心,盈盈淚珠也不掉了,傻氣地問道︰"我不哭,可你要帶我去看什東西呢?"
他抱著那袋物事,牽起母親的手往珠光寶氣閣走去。
一路上,他不忘叨叨絮絮地叮嚀——
"決計不能打草驚蛇,不能突然冒出來,不能——"
"好好好,統統都听你的。"黎老夫人興奮極了,小小聲偷問︰"可是我可不可以問一下,你到底要帶我去看什?"
"噓,到了,帶妳去捉兔子。"
他牽著母親偷偷來到珠光寶氣閣里的小花園,開始把口袋里的銅板兒左扔一個、右扔一個的,巧妙地布成不規則形狀。
然後拉著母親躲在樹叢之後。
不一會兒,一個身穿銀色衣裳、長發綁成幾根小辮子的姑娘走了出來,紅通通的粉女敕臉蛋兒低垂著,非常專心地蹲在小園子里找什物事。
她還驚喜地喃喃自語︰"最近銅錢越撿越多了,是不是暗地里來我園子逛的人變多了?"
哎呀!避他那多,每天睡醒有銅錢撿是好事也!
就在她埋首撿得不亦樂乎時,黎夫人睜大了翦水秋瞳,笑意也溜上了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