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你就義強這麼一個兒子,他最後還是要回來的。」郁老夫人急道。
「你的個性實在太倔強了,其實你自己心底明明也是對這個孩子感到抱歉的,不是嗎?」郁老先生言道中她的心事。
郁老夫人所有的偽裝瞬間垮台了,積壓了十幾年的情緒在一剎那間爆發出來。
她痛哭失聲地道︰「是的……我對他感到抱歉,我對不起他……雖然我一直告訴我自己,愛情沒錯,我想和我所愛的人在一起並沒錯……但是……我實在對這個孩子愧疚啊!」
望著哭得不能自己的郁老夫人,花夏一時心頭五味雜陳。
郁老先生拍拍妻子的肩,繼續道︰「我剛剛說到哪兒?啊,那個宴會;當時義強剛滿十二歲,他平日看多了母親的柔弱,所以個性早熟,卻也不失天真,每天見了人都是笑咪咪的。」
「然後呢?」
「那個宴會很重要,如果出了一點兒差錯,我會非常的沒有面子,因此我極力避免有任何小失誤發生。我讓蕙蘭跟在我們身邊,讓她照應著漣眉,不要讓她鬧什麼笑話。」
「郁伯伯,你怎麼可以這樣?」花夏不滿地道︰「怎麼可以讓你的情人去盯著你的妻子?就只是因為不想讓她鬧笑話,你太殘忍了。」
「是的,我太殘忍了,事後回想起來,真覺得我不是人。」他苦笑了一下,「但在當時,我真的只是不希望漣眉丟臉。」
「是丟你的臉吧!」花夏冷冷地補充一句。
「是的。」他憂傷地繼續道︰「可是沒想到,漣眉還是出問題了,德國外交官禮貌地彎腰抬起她的手背親吻了一下,但是保守害羞的漣眉卻大吃一驚。」
花夏听得好緊張,臉色凝重。
郁老先生閉了閉眼楮,哀痛地道︰「我還記得她發出的那一聲尖叫,她想也不想地就重重打了德國外交官一巴掌,哭著說對方怎麼可以這樣侮辱她。」
听到這里,花夏一陣心酸,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對一個保守傳統的中國女子來說,心靈和身子都是屬于丈夫的,豈能讓第二個男人踫呢?再說她已經委屈地接受了丈夫有小妾的事情,也已經毫無怨言地承受了丈夫的種種挑剔,可要她再接受被男人吻了手的事實,唉……
花夏將心比心,如果她身處那個時代,如果她腦子里只有丈夫如天的鐵律的話,她也會受不了。
她會覺得,丈夫都已經這麼不滿意她了,而她又讓一個洋鬼子踫了手,那麼丈夫會更唾棄她了。
花夏一想到這個就忍不住氣憤起來,她站起來說道︰「郁伯伯,你沒有安慰你的妻子嗎?你沒有跟她解釋那只是洋人的習俗嗎?」
郁老先生的臉上滿是強烈的自責,他捏緊了拳頭道︰「我該死,我那時候想到的就只是她丟了我的面子,她居然讓我在眾多人面前大大丟臉,我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罵她蠢女人。」
花夏捂住自己的嘴巴,勉強壓抑下破口大罵的沖動。
郁老先生嚴肅的臉上此刻滿是悔恨的淚水和痛苦自責的神情,他暗啞著聲音道︰「隨後我在漣眉的臉上看見了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絕望和悲痛,那種無奈及心碎的神色像一把刀一般地劃過我的心髒,她臉色之蒼白,讓我以為她瞬間已經死了……那種空洞……」
「老爺子……」郁老夫人也打了個寒顫,顯然也是想起了當時的情況。
「義強沖了過來,用身子護住了母親,他的天真在那一刻統統消失不見,只有強烈的憤怒和強烈的恨意,我從來沒有看過他的眼神如此冷,像冰一樣的冷……」郁老先生哽咽了。「然後他什麼都不說,只是扶起了母親,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出了大門,從此以後再也沒有踏進家門一步。」
「一個才十二歲的孩子,要怎麼活下去?」花夏心疼死了,心疼著電腦當年的痛,心疼著電腦堆積在心中的恨……
「我派人找過他們,知道漣眉帶著義強回娘家去了,我上門找人,但她娘家的人卻聲稱他們沒有回去。」他嘆息,「後來我動用勢力才見到他們母子倆,但是漣眉卻沉默不語,一副心死了的模樣;而義強則是恨恨地看著我,要我滾。」
「換作是我,我也不要再回去接受虐待。」花夏氣呼呼地道。
「我硬要將義強帶回去,但是義強卻越罵越難听,他代替他的母親痛罵我一頓,可是當時我的脾氣強硬得狠,在听到他這麼忤逆我,我更是氣得鼻孔冒煙,一下子就揍了他一拳……」他痛苦地嘆了一口氣,「這一拳,也打斷了我們的父子關系,我狂吼著要他死在外面不要回來,他卻笑了……他說這正是他所想的,他寧願死在外面也不要回家。」
「郁伯伯,您……」花夏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您才好,但是您實在是罪有應得。」
「我知道。」他苦笑,「不久後我便與漣眉離婚,娶了蕙蘭;過了一年,漣眉去世,自此以後義強更沒有消息了。」
「郁伯伯,您實在是……」花夏已經氣得不知該說什麼。
「我在近幾年才慎重地思考著我當年的行為,原來我是那麼混蛋。這些年來我也是賭著一口氣,不願意跟兒子低頭,但是我一直打探著他的消息,我知道他在他外公的資助下完成了學業,然後進入了警界,不但干得有聲有色,還成為頂尖的掃黑組干探……我老了,也越來越想兒子了,我真的為我過去所做的事情懺侮,但是幾次聯絡,義強都不願意跟我見面,也不願意原諒我……」
「我也打了好幾次的電話向他解釋,也希望他能夠見見父親,但是義強真的一點情面都不顧,不是掛我電話就是禮貌客套且疏遠地跟我說再見,我看著老爺子那麼痛苦,實在是舍不得,但是我也沒有辦法了。」郁老夫人輕聲說道。
花夏看著他們,忍不住大大嘆了口氣。
人性真是殘酷又仁慈,可愛又可怕。
只要做了千不該萬不該的錯事,就是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彌補,都不見得能補得回來。
沒想到溫文儒雅的電腦承受過那麼多的痛苦,可是他在承受過這些之後,居然還不會變成一個偏激可怕的人,那麼更是大大了不起了。
花夏直覺,漣眉的功勞一定很大,她一定千方百計不讓兒子走偏,不讓兒子被恨毀掉。
一定是的,因為漣眉是一個這麼善良偉大的女人。
花夏情不自禁地又哭了。
「花夏,郁伯伯求你一定要幫我,讓義強回到我身邊來,至少請他原諒我。」郁老先生懇求著。
郁老夫人也重重地點頭,淚眼婆娑。
「我……」花夏看著他們,不禁低嘆了口氣,「我會的,不過不完全因為您們,而是我真的希望義強能夠擺月兌過去不愉快的陰影,希望他能夠快樂起來,我不希望他將來後悔,再說您們也受良心譴責許久,都夠了。」
「謝謝,謝謝你,真的謝謝你!」郁老先生欣喜若狂,他忍不住緊緊抓住花夏的手,緊緊地握住。
郁老夫人感激的淚水頻頻落下,她看著花夏,又哭又笑地說︰「花夏,謝謝你,謝謝你。」
「不用客氣,只是我害怕我的力量並沒有那麼強,也許不能影響義強的想法。」她一咬牙,「不過我會盡力試試。」
郁老先生的眼眸閃過了一絲黯然,但他很快便振作起精神,道︰「會的,他一定會听你的,我們都看得出他有多麼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