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不要臉的公主,臉皮也實在是夠厚的了,以為施舍我們一些殘羹剩飯,我們就會忘記她是殺人凶手嗎?」說話的人輕蔑地撇了撇唇。
另一個幫忙抬著滿桌菜肴到院子的大漢也嗤道︰「就算她沒有殺了阿福,我們家大倌兒也不會娶她的,像那種自私又任性野蠻的女人,就算是公主又怎麼樣?但凡是有眼楮的男人都不會看上她!」
什麼?
寶嬌腦袋轟地一聲,怒火中燒,一張臉氣得通紅,霎時忘記了自己只是來偷看的。
「喂!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在背後詆毀本公主?」她氣沖沖地上前理論。
「公、公主?」兩名大漢登時嚇壞了,雙手不由得一松,瞬間滿桌子的菜摔了滿地湯汁。
「等等,」寶嬌看著那像是全沒動過的雞鴨魚肉、好酒好菜,大大一震,顧不得追究痛罵,顫抖著疾聲問︰「你們……你們為什麼把這些菜搬出來?這些看起來都還沒吃過……」
「不是看起來,是本來就沒有動過。」那兩名大漢相覦一眼,心想著既然已經得罪公主了,干脆心一橫。
「你們是什麼意思?」她瞪著他們,呼吸急促而憤慨。
「老實告訴你吧,你送來的吃食我們從沒踫過,不過就是怎麼抬來的,就再怎麼抬回去。」其中一名大漢絲毫不掩飾滿眼的敵意,「怎麼?那些太監宮女沒告訴你?」
她的呼吸倏然停止,臉色慘白若死。
所以……這些天……燕戈也沒吃過她送來的這些菜了?
原來他從來沒有心軟過……
院了里的擾壤喧鬧聲驚動了屋里的眾人,「鳳武秦班」所有人都好奇地奔出來,卻在見到公主的剎那,不約而同一僵。
「你們……欺人太甚!」寶嬌屏氣,憋住滿眶灼熱淚意,死死地掐握著拳頭,像是被前所未有的難堪和羞辱狠狠地痛摑了兩巴掌。「本公主一定要殺了你們!」
眾人聞言驚恐萬分,怯怯地往後退。
就在此時,燕戈緩緩越眾而出,目光銳利地直直盯著她。
「我說過不想見到你,你還來做什麼?」他的口吻冰冷得令人心寒。
寶嬌一見到他,你口涌現痛楚與酸苦的委屈,多麼想撲進他懷里獲得那溫暖的安慰,可是看著他渾不意她的傷心的漠然神情,她像是重重捱了一記悶棍般,痛徹心扉。
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她終于真正看清楚了事實——
「原來你真的很討厭我。」她明亮雙眸里的神采漸漸黯淡,低聲囈語。
燕戈沉默著,面無表情。
「原來……你永遠也不會喜歡我了。」她澀澀地笑了起來。
原來……心碎會這麼痛……這麼痛……
「公主請回吧。」他冷冷地開口,「三天後我就是你的禁臠,這三天就讓我再呼吸一下自由的氣息,這點小小的奢求,不為過吧?」
他殘忍無情的話像鋒利的刀刀狠狠劃過她傷痕累累的心,寶嬌畏縮了下,緊握著拳頭的指尖深深陷入了肉里。
寶嬌,別哭,千萬千萬不能哭。
「我明白了。」她顫抖地深深吸口氣,隨即擠出驕傲的、滿不在乎的表情,「反正我懶得理你們這種下等人。」
「什麼下等人?」黃鸝險些沖動地過去甩她耳光。
「她是公主,愛說什麼就說什麼,」燕戈鐵臂一伸攔住了她,諷刺道,「隨她怎麼說,無須理會。」
寶嬌緩緩地轉過身,在眾人充滿仇恨敵視的目光下,一步一步地往門外走。
她閉了閉眼楮,幻想著當睜開的時候,這一切都只是個可怕的惡夢,人醒了,痛苦就消失了。
她多麼希望時光能夠倒流,重回她和他相遇、驚艷、動心的那一天……
如果一切能重來,那麼她寧願自己沒有回宮,沒有趕上看戲,沒有遇見他。
也許,他也是這麼想的吧?
自從認識了她之後,他就一直被騷擾、被逼迫、被欺壓、被威脅,他的人生,還被她搞得天翻地覆。
原本,他是一個笑容多麼爽朗豪邁,心地多麼熱情善良的好男兒啊!
可是現在的他,冷漠、仇恨、陰郁、無情,已經變成了一個她完全不認識的人了。
而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他的痛苦和一切轉變,都源自于她的貪心和一相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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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里,寶嬌望著美麗的夜空,那一彎天邊的明月,還有閃閃眨眼的星子。
雖然不知道娘親是否看得見她、听得到她,她還是忍不住祈盼地望著天院。
「母後,嬌兒以前總以為,愛吃的菜就把它吃光光,半點也不留給別人;想玩的東西就搶過來,連踫也不叫別人踫一下……什麼都是我的我的,我要我要,因為我是公主,我最大,我愛怎樣都行。」
「可是嬌兒錯了,原來有些事是不能做的,有些東西是拿不得的,有些人……
也注定一輩子都是不屬于自己的。」
「母後,原來把什麼都搶到手,人生也沒有比較快樂,那如果松開手,放掉一些些……也不會覺得太痛苦吧?」
星空寂寂,靜夜無語,她沒有奢望能夠得到任何人的回答,但是她內心早已找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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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天,一整天平靜無波地過去。
但燕戈總覺得心神不寧,無論是練功練得同一身大汗,或是試圖靜下心擦拭紅纓槍,胸口總是煩悶沉重,不得紓解。
他已經和她把話都說白了,她應該要有所自覺,就算他們成親之後,她也無法從他身上獲得一絲的柔情蜜意。
強摘的果子不甜,強求的姻緣不圓……
「勉強,從來就得不到真正的幸福。」他喃喃自語,像是在闡述事宜,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第九天——
燕戈以為今天應該會喧嘩吵鬧得不得了,前些日子光是太監宮女們輪番搬來的婚用物品,以及一些王公大臣送來的禮品,就已鬧哄哄了好幾天,明天就要大婚,依皇室的鋪張做法,一定又會搞出什麼令人難以消受的花樣來。
沒想到一個上午靜悄悄的,就連黃鸝都覺得奇怪。
「奇怪,今天怎麼都沒人來吵?」她站在院子里望著月洞門口,有些納悶。
他不語,只是繼續練他的身段。
以後當了駙馬,再也無法登台唱戲,那麼這一身技藝也就只能用來寂寂無聊時,聊時自娛罷了。
「有人來了,果然。」黃鸝喊了一聲,忘形地拉拉他,語氣里難掩「還是被本姑娘猜中了吧」的得意。「燕大哥你猜,他們又想搞什麼鬼了?」
香公公率幾名太監走進來,臭著一張臉,在見到燕戈和黃鸝並肩而站的模樣,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重重哼了一聲。
「敢問香公公今日來,又有何事?」燕戈平靜地開口,語氣听不出喜怒。
「燕公子,公主說了,請貴班子整理一下行襄行當,」香公公也懶得同他廢話,一臉公事公辦。「在今日午時前盡速離宮。」
「香公公這是什麼意思?」他神情森冷。
是因為她目的達到,所以就要提前將他們班子驅逐出宮,好讓他就此斷了心念嗎?
「難道是嫌我們下等人,身份卑賤,所以沒那個資格見識一下公主的盛大婚禮嗎?」黃鸝氣憤地諷刺道。
香公公視線一掃來,眼底殺氣一閃而逝。
黃鸝一驚,立刻住了口。
「燕公子,奴才說貴班子——是包括你在內。」香公公淡淡地道。
燕戈猛然抬頭,目光如電,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好了,奴才話帶到了,」香公公扭頭就走,「請各位運動作快一點,午時前啊,逾時宮門還開不開,奴才可就不敢保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