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策凌此刻的想法,若蘭並不知情。
她屏住氣,知道自己不能拒絕他的請求,否則他大可以將自己送回宮,而她大膽悖禮的行為,明天一大早就會受到宮規的懲處,而她的額娘也會因此被連累!
「倘若爵爺願意,那麼就麻煩您了!」她強迫自己露出笑容。
策凌咧開嘴。「格格太多禮了。」他炯炯的眼神盯著她,然後翻身上馬背。「格格想上哪兒?」
「『居仁堂』。」她答。
他看廠她遲疑的側臉一眼,挑起眉,他當然知道居仁堂是京城里知名的藥鋪。策凌沒多問什麼,當下一夾馬月復往居仁堂的方向而去。
終于買到了額娘的藥,策凌甚至將若蘭送到皇宮後門口。
在他的協助下,若蘭順利滑下馬背。「爵爺……今晚謝謝您。」
她是由衷感謝他。
若不是他騎馬護送,今夜不能這麼順利買到藥。
「下回格格缺任何東西,盡避請您身邊的宮人捎信給過來,我十分願意為格格效勞。」他話中有話地道。
若蘭屏息片刻。她欲言又止,終于還是低下頭匆匆說了句︰「謝謝。」然後轉身離開--
「皇太後壽辰,格格應該會上承德祝壽吧?」他忽然問。
若蘭停下腳步。
他走到她身邊,低柔地道︰「在下十分期待,能與格格再見一面。」
她回頭,看到他英俊的臉孔上,那一雙緊緊瞅住自己的專注眼眸……
若蘭的心忽然揪緊。「爵爺,您太放肆了。」然後她冷淡地道。
接著她邁開腳步,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盡避若蘭的心跳如擂鼓,她仍然裝作若無其事地高高仰著頸子,繼續朝前走進宮門。
策凌瞪著她的背影挑起眉,然後慢慢咧開嘴角。
這個游戲,似乎有點興味了!
看起來,這個倔強高傲的「妻子」,並不如他原先所預期的那麼容易得手。
這年仲夏,暑氣比往常熾盛許多。即使這浩浩蕩蕩的皇家隊伍已經遠離北京城,一路往北行經半月余,再過數日就要接近灤河,可這天氣還是熱得人發昏。
皇十格格若蘭亦步亦趨地,跟隨在她皇阿瑪與祖母孝惠皇太後的鑾駕後,前往承德避暑山莊,奉皇太後同行的還有十數字皇子,以及長公主與多位皇格格。
比皇兄們幸運的是,她還能坐在軟轎內避著日頭,然而皇阿哥們卻必須陪同皇阿瑪騎馬,那辛苦自然不在話下。可清早出發至今炎陽高照,一番折騰讓悶坐在轎內的若蘭額角上,開始冒出一滴滴細小的汗珠。
轎子內悶煞人的暑氣,越發教人窒息了!
「格格,您悶壞了吧?」一路上緊隨在轎邊的心蝶,悄悄掀開轎簾問。
「我還過得去,妳呢?趕了一天的路妳肯定累壞了,是不是?」盡避快悶壞了,若蘭卻反過來關心她的貼身丫頭。
「心蝶不累,格格,您撐著點兒,我猜這樣熱的天,皇太後也頂不住的!一會兒皇上就要叫停驕了。」心蝶悄聲對她家格格道。
「我沒事。妳瞧著前頭,小心別月兌隊了。」她囑咐心蝶。
「我知道。」放下簾子,心蝶張望著大前方的隊伍,果然皇上跟前的太監公公在前頭已經叫停了,大隊人馬就候在尖宮附近等待晚膳,想來今夜就要在此處的住爆宿下了。
「快放下轎子,別悶壞我家格格了。」心蝶忙回頭喊道。
「等等。」若蘭在轎子出聲阻止。
「格格?」心蝶不明白主子喊停的理由,她微微掀開轎簾子問道。
「讓他們把轎子抬到道旁,」若蘭頓了頓,透過轎窗上的紗簾,她柔聲對心蝶道︰「在遠遠兒的那棵大樹旁放下我,好嗎?」
盡避心蝶不解何意,可她家格格知書達禮,向來好聲好氣的,連待她這丫頭也客氣有禮,讓心蝶從不忍拂逆她家格格一字半句。「好,格格,我這就吩咐公公們把轎子扛到樹旁。」
她不問原因,即刻吩咐扛轎的公公們,把轎子停在那棵遠遠兒的大樹邊。可事實上心蝶心底明白,這半個多月來每日到達住爆後,格格總刻意把自個兒的轎子停得老遠,故意遠離皇家隊伍,為的就是避開那些個好事的嬪妃、格格、福晉的,圖個清靜。
「格格,轎子依您吩咐已經抬到樹邊,妳可以下轎了?」心蝶遺散公公後,湊近轎子前那道垂簾低聲問。
棒著窗紗簾,蒙中若蘭見已四下無人。既然已經避開眾人,她自然能離開這悶熱的轎子。掀開轎簾,在心蝶的攙扶下她步下座轎,站在這一大片濃密的樹蔭下,靠著結實的樹干歇息。
「格格,您在這兒歇著。」心蝶對主子道︰「您半天沒喝口水了,我給您端碗水去,順道問明白過夜的消息。」
若蘭抬頭瞧天色,日頭已逐漸西沉。「辛苦妳了,心蝶,我就在這兒等著。」
「格格,我去去就回。」心蝶匆匆跑開。
若蘭待在樹旁站了好一會兒,直到四周圍漸漸安靜下來,遠處眾人慢慢踱進尖宮,她這才滑子,疲憊地靠著大樹、兩手合抱膝頭,安靜、耐心地等待心蝶回轉。
原本,一干皇族前往承德避暑,依例是沒有她的份兒的。
只因為皇祖母年歲大了,這幾年身子總是不好,往承德一去數月于是希望兒孫都在跟前侍奉。因為這緣故,她這個在皇宮內彷佛隱形的十格格,才能奉旨隨皇阿瑪同往熱河行宮。
若蘭心里頭明白,得以同皇駕隨行,是何等恩寵的事兒,一班皇兄弟與皇姐妹們為了這次遠行,莫不支派公公們置辦幾大箱貴重行頭,唯獨她輕車簡從,隨身的只有一箱舊衣物與貼身丫頭心蝶,只因到承德非她自願。然而到承德來卻是額娘的心願,她可以抗旨卻不願違背額娘的心意。
這一路,她怕的不是這折騰人的暑氣。她憂心的,是留在京城里獨居的額娘。離京這些日子,她時時刻刻掛念著額娘的身子。
一想起額娘多病的身體,若蘭便不自覺地低下頭,憂心地瞪著地上的干泥發呆……「妳有話快說,以免咱們私會被人撞見,有損妳的名節!」聲音由遠自近,一路傳到大樹這頭,男人譏誚的口氣听起來十分低沉嘶啞。
若蘭愣了半晌才回過神,她抬起頭看到一男一女正朝這里走來,那男人的聲音听來似曾相識……若蘭下意識地繞過樹干背後,將自己藏匿在樹後的陰影中。
「對我,你就這麼不耐煩嗎?」女子的聲調哀怨,挾著一絲隱逸的哭音。
「妳已經許親,咱們之間還有什麼話可說?」男人的聲音很冷。
兩人停在大樹邊喁喁私語,顯然也認同這塊隱密的場所。若蘭單薄的背脊緊靠著樹身,暗自期盼兩人只僅是路過此地,或者稍停即走。
「我說過了!這不是我的意願,是阿瑪擅自主張,奏請皇上做主把我許給八阿哥的!」女子的聲調已經接近啜泣了。
若蘭心頭一凜,她大著膽子回過身,前胸貼在粗糙的樹皮上,覷眼見到不遠處一名女子淚漬滂沱的白淨臉容。她記得皇八哥近期才指婚,對象是順親王府的大格格頤靜……
然而等若蘭看清楚那個「男人」的臉孔後,她驟然屏息。
「妳可以拒絕、可以不嫁!」男子冷著聲。
隨後他突然出手,一把將女子扯進自己懷里--
「策凌!」頤靜嚶嚀一聲,在強壯的愛人懷里,全身不由得化成一灘軟泥。「你不明白的!咱們入關這些年來,學的、說的全都是漢人那套,皇上要咱們恪守敦倫、仁義忠孝,你要我怎麼違抗阿瑪?怎麼開得了口,求他老人家為了我逆上抗旨?」她淒聲哀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