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受傷的男人冷酷的反擊。從剛才他與頤靜格格之間的對話,若蘭猜到他受傷的感情正是令他理性失控的原因。
策凌冷笑。「什麼也沒听見?什麼也沒看見?!這麼說,妳不止听見了什麼,還看見了什麼!」他眼底卻沒有笑意。
若蘭胸口一窒,她還來不及作答心蝶已氣急敗壞地喊道︰「你好放肆!你知不知道她是誰?!你竟敢跟我家格格這樣說話!你可知道,我家格格可是堂堂大清朝的皇格格!」
策凌冷笑,捏住若蘭的手勁慢慢加重力道。
她咬著唇,手腕已經痛得失去感覺。而最讓她心底發寒的,是他眼底那抹接近殘暴的冷峻。她猜想,因為頤靜格格即將聘嫁皇室,策凌爵爺對皇家的怨恨,剎那間一股腦兒地,全發泄到了眼前這名「皇格格」的身上。
不知情的心蝶,還自以為替主子解了圍。「你知道了,還不趕快放開我家格格!」她不知道主子的手腕已經快被扭斷。
「皇格格?」策凌冷笑著,他的嘴角透著一股陰森,一路涼到若蘭的心坎底。「皇格格是麼?!既然是皇格格,何必偷偷模模的躲在樹後,竊听別人談話?」他的聲調卻出奇溫柔,就像平常一樣。
「你這人難道瘋了不成?!」心蝶瞧見她的格格臉色發白,急得罵人。「我都說出我家格格的身分了,你再不放手,我就要稟告皇上去--」
「心蝶,別這樣!」若蘭回過頭對策凌道︰「就算我當真听見什麼、瞧見了什麼秘密,那又如何?既然是秘密,只要你不承認就沒有人會相信。」她放柔聲,接下道︰「放開我好嗎?你再不放手,一會兒公公們點卯發現我不見了,會是天大的事。」她抬著頸子,細密的睫毛煽動著,凝視足足比她高出一個頭的偉岸男子。
策凌瞪著若蘭,冰漠般的眼色像岩石一樣堅硬。他剛毅的臉孔上,粗擴的線條凝著寒霜,英俊的容貌破怒火掩蔽而顯得扭曲。若蘭彷佛瞧見他冷漠的眼底,掠過一絲仇恨的闇影……
若蘭心口一緊,她回想起皇城那一夜,騎在他的馬上,他溫柔地護送自己買藥然後回宮的事。
如果剛才沒听見他與頤靜格格的對話,她會恨他如此羞辱自己。
然而現在若蘭無法恨他,即使他如此對待殘忍地對待她。若蘭知道爵爺受了傷,一個男人的自尊受傷會比殺了他還嚴重。
策凌忽然冷笑。
「既然是秘密,妳這該死的第三者實在不應該知道。」他英俊的臉孔貼在她眼前,低嗄沉郁的聲調醇厚得醉人。
但若蘭看見了,他的雙瞳冷若寒星。
「妳可知道,得知他人不欲為人所知的秘密,不管有意或無意,都會為自己招徠禍事?」策凌空出的大手,恣意地壓在女子身後的大樹干上,手指輕褻地撩撥著她滑女敕的臉龐,陰沉的臉孔肆意地貼近那張白皙的臉蛋旁,近得嗅聞到她身上傳來的一絲幽香。
若蘭屏息著。他的威脅沒讓她害怕,但這太過親近的距離,卻讓她的心跳不平靜……
她皺起眉頭,因為兩人這幾乎氣息相聞的近距離而覺得不妥。
「大膽!你知不知道自個兒做了什麼?!我警告你立刻放開我家格格,離我家格格越遠越好!要不然我就大聲喊救人,讓皇上砍了你的頭!」心蝶一時情急,于是破口大罵。
無視心蝶一旁叫囂,策凌懷著惡意的黑眸漸漸沉冷。
理性似乎已經慢慢回到他的血液里。
然而兩人之間如此貼近的距離,竟讓若蘭產生一股錯覺……她彷佛從他陰沉闇黑的瞳孔中,見到一股似曾相識的魔魅。
若蘭瞇起眼,忽然問想問他--
「你……」
然而她才出聲,策凌卻突然沖著她咧開嘴。
她愣住。一時間分不清他的笑容是善是惡。
而就在此時他忽然放開她--
心蝶急忙沖上前,張開雙臂擋在策凌面前保護她的格格。「格格,您先回轎。」
若蘭看到他面無表情地瞪著自己……她欲言又止,終究沒有開口。
她知道解釋都是多余。自己確實听見他與頤靜格格的對話,而這以足以令他難堪。縱使那一番話讓若蘭震驚,然而就如爵爺為她守住夜出禁宮的秘密……
她會如法炮制,就當完全不知道--
順親王府大格格與他之間的曖昧關系。
第六章
承德避暑山莊
皇帝富有天下,後宮羅識絕代嬌媚,三千佳麗不過是台面上的數字,旗人皇帝的後宮自不例外。雖說孝莊太皇太後曾有諭︰纏足女子入宮者斬。這話撂下了,是不許漢女人宮。可英雄終歸難過美人關,何況權傾天下的君王,豈能自絕江南那廂柔情似水的婉旎佳麗。
就在當今皇上首次南巡江浙時,便帶回一名漢家女,甫一入宮就封為石貴人。宮里頭傳言,皇上甘冒太皇太後大不韙,這女子的美貌肯定是以閉月羞花。
直到與石貴人身分一般,亦身為漢人的蘭妃入宮,原本皇上恩澤廣被的博愛,為蘭妃一美成了專寵。聖上的寵幸不再,石貴人那傳奇般的故事才漸漸教眾人遺忘,直到那一年--
正是景陽宮著火那年。听宮里伺候妃嬪的太監公公們閑聊時說道︰皇上最厭惡的便是恃寵而驕的女人!
而那石靜嬪,就是宮里一個活生生的好榜樣!
這些隨駕到承德、閑來沒事干的貴人、嬪妃們,坐在湖邊喝下午茶嗑瓜子時最愛說的便是這些無聊閑話,這會兒眾嬪妃們又聚在一塊說長道短,否則她們每天吃飽沒事干,人生實在太無味了!而每逢說起石靜嬪的閑話,幾個嬪妃最喜歡的結論便是︰現下皇上恐怕連石靜嬪是誰都想不起來了!
「我說小春子啊,你快給眾位姐姐妹妹們說說,十格兒臉上那星疤的模樣兒如何?」文貴人使個眼色給伺候她的太監。
「喳。」小春子笑嘻嘻地回話,「小春子是諸位貴妃娘娘的奴才,肯定有話答話!話說十格格那張臉皮呀--嘿嘿,可嚇死人了哩!」小春子故意壓低聲,活似賊一樣兩眼圓骨祿打轉,夸大地道。
「怎麼個嚇人法?你倒是說清楚啊!」一旁穆貴人扯著嗓子尖聲問。
「這滿臉的芝麻痘子,就算燒餅鋪里的老板再大方,那一大籠的燒餅皮上還找不著這麼密實的。」小春子邊說邊咯咯賊笑,說得跟真的一樣!那擠眉弄眼的模樣兒,活月兌月兌是個逢迎拍馬的高手。
「喲,我說小春子呀!你說真格的是不?你還真不怕殺頭呀!」敏貴人抬起手遮住櫻桃小口,覷著眼笑罵。
「唉呀,我說各位貴妃娘娘們,饒命呀!」小春子忽然兩手舉高,一骨祿跪倒在石板地上,裝腔作勢的扯著袖子擦汗。「小春子這條賤命為娛樂眾位娘娘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呀!倘若娘娘們瞧著小春子這嘴皮兒還受用,就暫且寄下小春子這顆不值錢的腦袋瓜子,來世小春子定報眾位娘娘們犬馬之恩吶!」
小春子這番嘻鬧話,逗得涼亭里這幾個無所事事、專司閑話的嬪妃們笑得樂不可支。
滿園子的笑聲原本肆無忌憚得很,直到這些嬪妃口中的「十格兒」--皇十格格的貼身宮女心蝶走進花園這刻,笑聲倏地戛然而止,霎時花園里頭安靜得連根針落在地上都有回音。
手上提著食盒,心蝶木無表情地穿過花園,彷佛沒瞧見園子里任何一人。
「喲!瞧瞧那靜嬪教出的好格兒,那好格兒教出的好奴才呵!」待心蝶走過,文貴人輕啐一聲,含在口里的瓜殼兒朝丫頭的背影吐過去。「啐!不過是個賤奴才,有這麼好神氣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