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妳生氣?」他嗤笑。「這『指控』倒有趣!」
「你嘴里說著『規矩』,真要講規矩,那麼就別給我自由、別給我選擇,按著你設好的局,沒回王府前都別告訴我真相,就這樣一路騙我到底--」她盯著他、一字一句擠兌他。「那不是很好、不是正合你意嗎?!」
永琰寒著臉,不講話。
「你又要騙我、又要哄我、還說讓我選擇!」禧珍不怕他的冷臉,決心豁出去。「你以為我的心是鐵石做的?你以為我沒有知覺沒有感情?我怎麼能把自己的命運交到十年沒見的福晉手上,就因為你一句話,乖乖跟著你回京?」
飯室里忽然沉寂下來,凝滯的氣氛快教人窒息。
「妳想說什麼?」半晌,他寒著聲問。
「我想說,你這個人太強人所難、太鐵石心腸了!」
永琰冷冷地瞅著她。「說夠了?罵夠了?發泄夠了?」
她瞪著眼,忽然對他的面無表情寒心起來。「我有權利知道,福晉要我嫁的那個人是誰!」她鼓起勇氣問。
權利!永琰冷著眼。別的沒學會,就會跟他談權利!
「有差別嗎?」他拿她的話反諷她。「反正回到王府妳就要嫁人了,到時候妳很快就會知道答案!」
「我現在就要知道。」她固執起來。
「我要是現在告訴妳,妳又要指控我沒一路騙妳到底!」他冷笑。「到時候我不是啞巴吃黃蓮,有理沒理只要是道理全都在妳那邊?」
她臉孔一紅。「早知道、晚知道,反正我總是要知道。你可以現在就告訴我,也許我不一定會惹福晉生氣。」
永琰定眼瞪她。「什麼意思?」
「如果福晉挑的人選我能同意,那麼我就不會拒絕婚事!」
莫名地,這話惹惱了他。「那麼,請問大格格,什麼樣的人選能讓妳『同意』?」他揶揄︰「是要親王府的貝勒爺?還是聖上的皇阿哥?」
她一窒。「我是安親王府的大格格,如能同我身分相當的人,都成!」她抬頭挺胸。
永琰冷笑。「那麼這個人選妳肯定不滿意!因為他既不是親王府的貝勒爺,也不是聖上的皇阿哥,他不僅只是潤王府的貝子爺,還是個高齡已屆半百的老先生--」
禧珍臉色慘白地瞪著他。
「不僅如此,平貝子早已經娶妻生子,妳嫁過去只是續弦!換言之,平貝子己屆垂暮之年,妳今生極可能沒有子嗣!」他殘忍地告訴她真相。
禧珍听著,她忽然好恨他的狠心……
包氣自己,竟然因為他的殘忍而心痛!
「是嗎?」她扯起嘴角,僵硬地對他笑。「那有什麼關系?人家說老夫疼少妻,我還擔心要嫁給一名少不更事的年輕貝勒爺!現在既然能嫁給一個已娶過妻子的男人,我想他一定知道該如何疼愛妻子,雖然只是一名貝子爺,也沒什麼不好!」
永琰臉色一沉。
「奕善還沒出發吧?」她打起精神笑著對他說︰「你可以告訴他,回去後馬上就能稟報福晉,我願意嫁過去,打從心底十二萬分的願意!」
永琰臉色陰驁地瞪著她。
說完話,她對他視若無睹,轉過身裝作若無其事般平穩地踩著階梯,一步步踏上樓……
然而禧珍並不明白,為何她的眼眶會濕潤,胸口會覺得酸楚……
可她一點都不想弄懂。
因為她知道,無論自己有多傷心,永琰都不會在乎!
當天晚上,禧珍不管永琰的臉色有多難看,她笑著把小碗、小碟、小杯子、小盤子他們一個個送走。
接著是奕善總管,他愁眉苦臉地爬到馬背上,想到必須連夜趕路,他就一肚子苦汁。
崩計明日天一亮,奕善正巧能趕上開城門,率先回府通報。
現下只剩春蘭,禧珍和永琰一道回王府。
天亮後,三個人又要開始趕路,春蘭陪禧珍坐在馬車里,少了小盤子便輪到永琰坐在馬車前負責駕馬。
很快的,馬車已經進了城門,再來就是往王府的路上去--
「奇怪了,」久未回京,春蘭好奇地朝車窗外張望,嘴里嘟嘟嚷嚷地︰「這條不像回王府的路啊!」
「不是回王府的路?」听見春蘭這麼說,禧珍也好奇地探頭望向窗外。
然而當年出城時她年紀還小,對于回王府的路,她早已不復記憶了!
此時行進中的馬車忽然停下片刻,接著車頭一拐,便開進道旁一條小胡衕……
胡衕里頭都足一戶戶的四合院,春蘭挑剔地瞪這一戶戶人家,她是地道的老北京人,打小住邊四合院,她瞧著這處胡衕寬敞些、里頭的四合院也干淨些,不似其它術衙里的四合院那麼雜亂無章!
「律!」馬車停在一戶人家門口。
「格格,請下車吧!貝勒爺已經在屋里等著。」車篷前忽然站著一名高頭大馬、臉色嚴峻的男子,他掀開車篷的簾幕對禧珍和春蘭道。
「什麼時候開始,車夫換了手?貝勒爺呢?」春蘭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
是呀,永琰呢?禧珍也不知道永琰去了哪里。難道昨夜她真惹他生氣,所以他扔下了她們?
車外頭還等著另一個男人,那男人容貌英俊、身量頎長,長得瘦高瘦高的,看起來像個白面書生,手上還搖著一把附庸風雅的描竹骨扇。
「子揚!快送格格進門,別讓貝勒爺久等了!」先前打開車篷簾幕那名男子對這人道。
「我說阿布坦,爺在里頭等著,可還有一個人也等在里頭,你知不知道?」那名叫子揚的男子搖著骨扇,站在門口不動如山。
「什麼意思?」阿布坦皺起眉頭,沒好氣地問。他最討厭這搖著扇子的娘娘腔,每次故作神秘的模樣!
子揚看了走出馬車的禧珍一眼,他銳利的視線一掃過禧珍的臉蛋,就忽然停住了。禧珍被他看得不自在,卻不避開眼,坦然直視他!
子揚挑起眉,忽然笑起來。「阿布坦你以為這所別業原來是給誰住的?」他對阿布坦說,眼楮不再看禧珍,聲調卻陰陽怪氣的。
阿布坦一愣,隨後他臉孔略變色。「新眉姑娘還在?」
「錯了!」子揚揶揄道︰「不是『還在』!這兒本來就是她的『住處』!」
「啊?那貝勒爺他--」
「格格,這胡衕附近有一處好園子,咱們先逛逛花園,妳說好吧?」子揚嘻皮笑臉對禧珍道。
「逛花園?」她是回京來逛花園的嗎?「到底發生什麼事?永琰呢?他為什麼不送我回王府?」她質問那搖扇子的家伙。
「貝勒爺現正忙著,一會兒等爺不忙了--」
「子揚、阿布坦!」一名外貌美麗清秀的女子忽然從屋內走出大門,她的目光從踏出門外就一直停在禧珍臉上。「貝勒爺正在里頭等著格格呢!你們倆怎麼不快把格格請進去?」
兩人對看一眼,子揚眼珠子一轉。「新眉出來說話正好,咱們這會兒正要請格格進門。」他聰明地推卸責任。
阿布坦白他一眼,剛才又是誰說要逛花園?
禧珍一抬頭就見到書生口里喚的「新眉」。那女子長得清秀,身上還有股一般女人沒有的英氣。
「是禧珍格格嗎?」新眉走到禧珍面前,對她說︰「貝勒爺在里頭等著您呢!您快進去吧!」她笑著說。
新眉仔細端詳禧珍,內心輕嘆口氣。生得這麼嬌女敕可愛、這麼讓人心疼的女孩兒,難怪貝勒爺要親下江南。
「永琰在里頭嗎?」禧珍問。
「是呀,貝勒爺早已經等在屋里頭了。」新眉答。
「那好,我有許多話要問他,我這就進屋里找他去!」禧珍跑進大門,春蘭連忙跟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