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胎(上) 第23頁

每回見面總是與他針鋒相對,禧珍已經累了。

因為他冰冷的態度,剛才那莫名的心痛忽然讓她想起,小的時候那個曾經保護過她、安慰過她,那溫柔的永琰……

「我不許妳睡在這里!」半晌,永琰一字一句,冷冰冰的聲音傳進禧珍單薄的被窩。

她沒有動靜,顯然將他的命令置若罔聞。

「妳听見了。」他的聲音更冷。

她還是沒動靜。

「既然听見了就該反應!」他的聲音已冷冽逼近融雪。

被窩仍然沒有掀開的跡象……

永琰的耐心終告用盡!

不再顧及她的反應,他伸手粗魯地掀開被子--

而禧珍,她縮在那冷冰冰的被窩里,因為他的疾言厲色與毫不寬貸的言辭,而覺得寒心。她不掀開被窩,是因為自個兒那不爭氣的眼淚正成串成串地滑下她的臉頰……

讓她連想擦拭、掩藏都來不及!

第九章

忽然看到她的淚水,永琰愣住了。

「妳哭什麼?」下意識地,他粗著嗓子問。

禧珍不回答,兀自把小臉埋在冰涼的墊被上,不理他。

永琰的俊臉飄過數朵烏雲……

靜到極點的偏廳,隱隱含著一股暴風雨前的寧靜。

然後,突然,禧珍整個人驟然被騰空抱起來--

「你干什麼?」她張大眼楮,緊張地瞪著自個兒的雙腿遠離地面。

「睡在這里,妳會生病。」他的口氣低柔,臉色卻很臭。

「就算我生病,也跟你沒關系!嗚!」她的小頭突然被他的大手掌一把按到他胸口,這招有效地阻止了她的抗議和堅持。

他把她抱太緊,緊得她快不能呼吸了!

「愛新覺羅?永琰--我警告你,快放開我--」

禧珍下意識地踢著小腿掙扎,可無論悶聲喊他、氣得連名帶姓吼他--

她只有被鎖得更牢的份兒!

「你快放開我啦!」她的粉拳如小雨花,不痛不癢地落到他身上……

永琰連吭一聲都懶。

人家壓根不理她,直把她的掙扎搥打當做按摩,禧珍恨得牙癢癢,干脆把眼淚鼻涕一股腦涂在人家的胸口,以為報復。

不為所動地抱著禧珍,永琰邁開步伐走進原本為她準備的房間。

永琰不是沒發現禧珍的孩子氣的舉動,雖然她任性的行為不可原諒,雖然他的沉默實際上是縱容,然而--

然而剛才見到她的眼淚,他的怒氣竟然完全發作不起來!

永琰沒問過自己--為什麼他對這個「麻煩」如此特別?倘若換成別的女人,三番兩次的挑釁他,他絕對不可能有此耐心!

然而永琰不問自己的理由很簡單--就因為沒有理由!

倘若硬要問出個理由,只能說,他見不得她哭。這是沒有理由中的唯一理由。從年少時見到她那第一眼開始,似乎就注定了這個「麻煩」很礙眼、很累贅、很難視而不見!

永琰懶得累著自己去想清楚為什麼,他簡單而干脆地認定--當這個「麻煩」嫁出門那日,他的責任便可了卻,如此而已!

到了房間,他兀自把那兩腳亂踢的丫頭一把甩在厚厚的被墊上,下手很重,動作卻很輕。

「你把我挾持到這兒做什麼?」抹了把殘余的眼淚,她恨恨地問他。

「挾持?」他挑起眉。「我抱妳進來,免得妳吃苦受凍,妳該感謝我!」簡直不識好人心。

「不必你假好心,受凍吃苦是我的事。」她倔強地對他說。

永琰瞪著她,臉色陰晴不定。

好半晌,連她都以為他要生氣了,永琰卻柔聲對她說︰「先睡吧!已經很晚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拉起被子,他蓋住她發冷的身子。

禧珍愣住了……

她不明白,永琰為什麼突然對自己這麼溫柔?

「這兒是新眉的房間,我不睡這兒!」她喃喃說,即使在他的懷柔政策下,仍不忘堅持她的固執。

「新眉有她自己的房間,妳盡避在這兒睡下。」他在床邊坐下。

她用力想扯開那沉重的厚被。「我知道她睡的是客房!這兒本來是她的房間,我怎麼能反客為主,一來就趕走她……咦?你--你為什麼壓住我的被子!」她因為過分用力而漲紅了小臉,可拉了這大半天厚被子卻紋風不動,她這才發現原來是他耍詐!

永琰氣定神閑地坐在被角上--這是他之所以留在她床邊的唯一理由。

「三更半夜,妳再這麼任性下去,今晚就別睡了。」他沉下聲。

「你故意壓住我的被子!」她轉移生氣的焦點。

他沉下臉。

她瞪著他,鼓起兩片腮幫子,絕不示弱。

永琰眉毛一挑,干脆翻身上床--

禧珍睜大眼楮。「你、你、你做什麼?!」

「睡覺!」他答得干脆。

「睡覺?」她兩眼瞪得更大。「你想睡覺就回家睡,為什麼睡在我床上?!」

「我累了。」一翻身,他面朝外,做好賴床的準備。

追了一夜的人,幾乎「跑」遍整個北京城,他當然「累了」!

累了?禧珍瞪著人家的背,瞧他說得理所當然,好像她問的是廢話一般?

問題是--

他累了,卻睡在她床上--

她的床上耶!

況且他不但壓住她的被角,還「守」在她的床邊!被這一床厚被子裹得緊實,禧珍這才發現自己壓根就被設計了--

因為她這才發現,今晚,她根本就月兌不了身!

盡避永琰押著她裹在厚厚的被窩里睡一夜,可禧珍還是為自己前半夜的固執,付出了代價--

第二天她還是病了!

一大早她就咳得嗓子眼快啞了、頭也疼得快裂了……

禧珍可憐兮兮地問自己,莫非,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嗎?

永琰一整天不說話只守在她床邊,看到她的小臉皺成一團,一副痛苦的模樣,他的臉色凝重。而他之所以留在這里的責任,就為了逼迫她喝下大夫開的、春蘭熬的苦藥汁!

「咳咳,我再也不喝了!」當晚永琰第三回逼她喝苦藥時,她再也不肯依了!

「听話,別任性,喝完這帖藥就能睡了。」他捺著性子哄她。

親眼瞧見這一幕,阿布坦睜大眼楮,喉嚨里「咕嘟」一聲,活像瞧見妖孽……

永琰明白,阿布坦在大驚小敝個什麼勁--因為連永琰自己,都訝異于他對這個「麻煩」驚人的耐心。

「可是這個藥好苦……」禧珍苦著小臉,心有余悸。

他一整天逼著自己喝苦藥,她肯定,他是挾怨報復。

「藥不苦就醫不好人,听話,乖乖喝下。」他技巧地把她的小頭按在胸口,讓她下能掙扎,然後開始溫柔地「灌」藥。

「嗚……」

被迫喝完一大碗苦藥汁,禧珍眼楮鼻子都皺成一團了!

「乖。」碗底空空如也!成果令他很滿意。「好好躺著休息,今晚我回王府,明天早上再來看妳。」他終于站起來,丟下話。

「呀?」他還來?!「那個,你忙,就不必來了,我會照顧自己,真的!」她可一點都不想見到他!

永琰挑起眉,突然間,他那向來吝笑的俊臉乍現曙光--然後轉身走出房門,還在發呆的阿布坦如大夢初醒,連忙跟出去。

禧珍可呆住了。

他剛才笑了嗎?

話說回來……

他沒事長那麼帥做什麼?那礙眼的笑容……

還真不是普通的好看!

永琰與阿布坦才走出禧珍房門,子揚已經等在外頭。

「我還以為,你今晚都走不出來了!」子揚故意打個呵欠,懶懶地揶揄永琰。

仗著表親的身分,子揚向來沒大沒小邊了,從無主僕之分,然而他與永琰的情誼,也確如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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