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濃的眸光忽然放沉,眼底卻有受挫的痕跡。
「所以,我只能說,很抱歉。」她看著他,冷然地往下說︰「無論三年前發生過什麼事,對我而言那已經是好久好久以前的往事了。」
說完話,她掙月兌他的掌握,然後轉身走開。
「不必試圖說服我,想證明妳不再愛我,除非妳能狠下心傷害我。」他在她身後道。
欣桐停住腳步,然後回過頭,嘴角凝結著一朵嘲諷的笑花。「我不是你,利先生,我不會傷害任何人,包括你在內。」她堅強地笑著道︰「但如果我的婚事對你而言算是一種傷害,那麼我就告訴你,我跟姜文已經決定,兩個月後就在台灣舉行婚禮。這是否足已證明,我不再愛你?!」昨晚她答應父親出馬競逐紅獅董座之前,父親已親口承諾這門婚事。
說完話,欣桐沒有猶豫,轉身大步走開。
利曜南僵在原地瞪著她離去的背影,他的眼神深沉依舊,卻面無表情。
第三章
既然已答應父親的要求,也有了與姜文結婚的決心,欣桐知道自己不該再三心二意,她的責任就是達成父親的使命,義無反顧。
即使會變成跟利曜南一樣的人,妳也不合日後悔嗎?
在吳春英工作的醫院餐廳里,一直低頭盯著自己雙膝的欣桐,忽然听見母親對自己這麼說。
欣桐抬起頭,看到母親憂慮、飽含慈愛的眼神。
那一晚利曜南揭穿譚家嗣的身分,並牽扯出吳春英與譚家嗣的關系過後不久,欣桐就單獨找到了母親。那時吳春英尚未找到新工作,如今她已找到另一家醫院的清潔工作,即使欣桐不願母親再受苦,樸實的吳春英仍堅持付出勞力換取收獲。
欣桐的隨身錢包內,所收藏的照片,正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吳春英。
之所以不能與母親相認,只因為她怕自己心軟--那心軟會如江河泛濫,讓她完美的堅強偽裝,在利曜南面前暴露出軟弱的蛛絲馬跡。
然而欣桐愛自己的母親,從來不曾恨她。
她清清楚楚地了解自己的心,之所以厭離仇恨與自私,只因為她感受到不論爺爺、母親、父親……他們所受的苦,甚至比自己更多!她何忍因為自己的命運責怪任何人?
她不是父親,沒有原罪,更不懂得如何恨人。
沒有黑暗即沒有光明,生命是學習的過程,倘若在黑暗中詛咒、仇恨、自甘沉淪,將永遠不得見光明。
「妳確定,妳不愛他嗎?」
「媽,問題不在我。我能不能確定,並不重要……」
「欣桐?」吳春英不明白。
「他是一個很特別的男人,」陷入沉思,她眸光略沉,輕聲低道︰「因為一般人能分清愛與恨,然而他卻不能。至少到現在為止,我看到口中說著對我念念不忘的他,所作所為仍然只論利益,無視傷害,他爭權奪利的行為並沒有改變。利字當頭,利曜南依舊是三年前的利曜南,他的行動已經做出選擇,證明他根本不在乎對我、或者對我的家人,是否會造成傷害。」
正因為如此,她肯定地告訴自己--
義無反顧達成父親交代的使傘,是摒除利曜南對她的深刻影響,最好的方式。
沉默地听完女兒的坦白,吳春英僅淡淡地道︰「欣桐,身為一個母親,我只希望能見到自己的女兒快樂,不要逞強。」
然而這幾句話,勝卻千言萬語。
「我懂,媽。」欣桐試著擠出一絲笑容,然而她眼底的笑卻含著淚光。「但是我不能再重蹈覆轍,否則這一次,我一定不能重新再活過來,因為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第二個智珍了。」
吳春英眼中頓時涌進淚水。
「媽?對不起,我提到姐姐讓妳傷心了!」見到母親的眼淚,欣桐充滿內疚。
吳春英用力搖著頭,握緊女兒的手。「這跟妳無關,孩子。但是媽要妳知道,媽支持妳,妳只要知道媽一直在支持著妳就可以了。」她仍然是善良的欣桐,仍然是自己的乖女兒欣桐,從來不曾改變!充滿歉疚的人是自己。
母親的話,瞬間溫暖了欣桐的心靈,親情的照拂讓她沉重的負擔,剎那間減少了一半。她凝望母親,難受地流下眼淚……
「別哭,孩子,媽知道妳很堅強,妳比媽跟智珍都堅強。」吳春英笑著鼓勵女兒,伸手拭去她的眼淚,盡避此刻自己的臉龐上也布滿了淚水……
母女兩人相互安慰,全然沒發現站在餐廳的玻璃門外,麗玲那一臉活見鬼的表情。
就在報紙刊載,與死去的朱欣桐容貌一模一樣的「譚智珍」出席紅獅董事會,造成董事們一陣驚恐的消息這天,紀碧霞瞪著手上攤開的早報,驚愕萬分。
她根本不在乎那張長得與欣桐一模一樣的臉孔,那頂多能讓她驚訝,卻不能震撼她。讓紀碧霞震驚的是,刊登在譚智珍身邊的另一張照片--那張瞼孔跟死去的耀文,幾乎一模一樣的照片!兩者差別只在照片上的男人已老,容色神態也比耀文滄桑世故。
麗玲回到家中,見到紀碧霞拿著報紙發呆,她抬頭瞥到報紙標題,立刻一把搶過早報--
「妳干什麼?!」紀碧霞手中的報紙被搶,她瞬間回過神,凶惡地質問。
「我剛才看到我媽跟這個女人在醫院見面!」麗玲白著臉,一手指著報紙,恨不得報上那張熟悉的臉孔會因此被戳破。
「妳說什麼?!阿英她--」紀碧霞突然住嘴。
紀碧霞記得,二十多年前那個下大雨的夜晚,阿英抱著剛出生才四十多天的女兒,手里牽著三歲的麗玲回頭找她,當時阿英臉上充滿了內疚的表情。那時紀碧霞理所當然地以為,六個月前阿英突然不告而別,現在走投無路只能回家,阿英自知對不起她,會羞愧是當然的!
當時她一直以為,阿英死了丈夫多年,不甘寂寞才會貼上外頭的野男人,之後把肚子搞大,當然不敢回家見她!而當年阿英也是這麼告訴她的--阿英說自己被男人始亂終棄,還生下她手里抱的那個小孽種。
想當年,她不但好心收容她們母女三人,還好心安慰阿英,男人多的是,叫她要想開一點……
紀碧霞倏然瞇起眼,一個模糊的可能慢慢在她心中成型--
緊接著而來的,是一個可怕的覺醒!
這三年來,麗玲一直在酒店工作--她也只能在酒店找到工作。
她不甘心!像自己這樣的女人,絕不能替人端盤子洗碗,做那種低三下四出賣勞力的工作!
要說她是自甘墮落也無所謂。
她的確寧願到酒店上班,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跟有錢男人廝混開心,也強過邋里邋遢,蹲在廚房里做一名洗碗工,或是到餐廳打工,整天被客人呼來喝去只求糊口!
「唉呀,趙董,您好討厭喔!人家不來了啦!」她嗲聲嗲氣地咯咯嬌笑,賣弄風騷地輕拍著挨在自個兒胸脯上那老男人的肩頭,她毫不意外地發現,那上頭堆滿不少頭皮屑!盡避感到惡心,她也得強顏歡笑。
「嘻嘻,妳要是伺候得大老板我舒服,我就分妳幾張股票,讓我的Anita小美人兒也當個小鄙東!」老男人趁著醉醺醺地,冷不防伸出咸豬手襲胸--
麗玲閃得可快!空口白話,她可不給人白吃豆腐。
「股票啊?哪一家的股票這麼值錢呀?」她冷笑,訕訕地間,眼皮都懶得搭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