縴縴小妾 第5頁

對于蘇繡,他已經算得上是第一流的鑒賞名家了,就連顏如意僅存在世上的繡畫他也全數看過,現下卻看不出顏如意的真跡,他當感挫敗。

「怪不得你!」西門煚覷了一眼元福,撇起嘴。「仿得這麼相似,就算不是顏如意本人,也必定是她的得意弟子。」

元福愣住。「爺——您是怎麼看出這幅繡畫不是——」

「針法太跳月兌了。」西門煚手一揮,阻斷了元福的話。「顏如意晚期的作品內斂成熟,這幅繡畫的針法雖然極力想呈現沉穩的調性,卻掩不住輕盈活潑的本質,明顯的是一名年輕女子所做。」他淡淡地分析。

听到爺這一番解析,元福打結的眉頭稍稍舒開了些。「可是……也許這是顏如意年輕時候的作品——」

「元福,你忘了六年前在汴梁街上見到的那名女子?」

元福的目光閃神了一陣,忽然他想起了什麼,「啊」地一聲——「那個年輕女子,難道她真的是──」

「無論顏如意的年歲如何,喔個人的根本性子不會變,再怎麼偽裝也有跡可尋,針法和用色反映了性格,用色可以細仿,惟有針法疏密厚薄、千萬絲縷-總有漏洞可尋。」

元福張大嘴巴,听得一愣一愣,心底著實佩服!

這就是他的爺,外傳冷酷無情、囂狂霸氣的西門煚。只有元福最清楚,他的爺是舉世無雙的通才,就連繡畫真偽,也瞞不過他的眼楮。

「把這個女子找出來!」西門煚突然道,矜淡的語調,深沉的目光卻灼亮懾人。

「爺?」

「找出她,預備獻給劉後的壽禮。」西門煚道。

「是。」元福听明白了。他知道爺交代下來的事,總有理由。

退出去前,元福想起等在院外的丁月香。

「爺,丁莊主還等在外頭………」

「我累了,有事過後再說。」西門煚轉身,大步踏出書房。

元福不以為意。太多人想親見爺一面,通常會遭到回絕,丁月香不是第一個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收起丁月香的繡卷,元福拿著繡畫、掩上房門退出書房,回到前院送客。

★★★

阮孅孅倚在水榭窗台前,專注凝神地端視著拿在手上的繡畫,白皙的手指輕輕撫過繽紛的畫面,她低低嘆息,疲倦的容顏上有一絲滿足的歡愉。

「孅孅?這可是最後一幅了?」春碧推開房門走進來,看到孅孅手上的繡畫,她邊走著邊問。

「嗯,同隆三爺說好的,就只差這一幅了。」孅孅回眸一笑,清靈明美的眸子,蕩漾出一片水光。

春碧咧開嘴,她喜歡孅孅,在這妓院里頭,就連最美的花魁姑娘也不能教她百看不膩,只有孅孅,她清純不作做、自然的嬌媚才是最吸引人的特質。

孅孅來到天香院已經五年了。

小女孩嬌女敕的容顏日漸嫵媚,像一朵清晨初綻的蓓蕾般楚楚誘人,無怪乎打從三年前起,鴇嬤嬤就急著讓她梳弄(注一)。

要不是孅孅會刺繡這項絕活兒,試問在這天香院里頭有點兒姿色的,誰能逃得過鴇嬤嬤的魔掌?何況是漂亮得會讓男人想入非非的孅孅?

她該一直藏在深閨安養的。

春碧想,如果她是個男人,見了孅孅肯定把持不住,偏偏妓院這麼復雜的地方,為了一個女人,弄出人命來是常常有的事。

鴇嬤嬤要是夠聰明,就該做件好事替孅孅找戶好人家,否則恐怕要惹上麻煩。

不過春碧明白,鴇嬤嬤是絕對不會做蝕本生意的。就算有大爺不惜傾家蕩產,把白花花的銀鈔往天香院里倒,鴇嬤嬤恐怕也不會放人。

原因也是出在孅孅會刺繡這項絕活兒上。

孅孅竟然能以假亂真,仿效當年「如意繡坊」的坊主顏如意的針法,唯妙唯肖的程度,就連當今頂尖的繡畫鑒賞家也分辨不出真假。

這些年來鴇嬤嬤利用相熟的關系,讓孅孅的偽繡流入蘇繡市場,著實賺了一大筆錢,就算孅孅一輩子不梳弄,她替鴇嬤嬤賺的錢,也比天香院的當家花魁還要多上無數倍!

「昨晚妳又連夜趕工了?」春碧問,她瞧見了孅孅瞼上的倦容。

孅孅搖頭微笑。「不打緊的,妳知道我喜歡刺繡,只要喜歡,就不怕累了。」

她明白春碧關心她。

「可是這工作挺傷眼力,一會兒我出去了,妳快點休息吧!」春碧道。

「我知道。」孅孅點頭,溫柔地微笑。

得到孅孅的允諾,春碧放了心,拿走孅孅手中的繡畫,收妥了藏在懷里,這才推開房門出去。

孅孅坐在窗前,倚著欄桿,凝視水波蕩漾,她嘆了口氣。

當初會答應鴇嬤嬤仿效師父的手藝,繡制鳥畫,是因為想利用此招引出師父,師父若還在人世,不會不知道這繡畫出自她的手藝。

孅孅沒告訴鴨嬤嬤的是,當年師父的嫡傳弟子只有自己一個人。

「如意繡坊」里其它繡工,師父只指點一、二,沒有從頭傳授。她老人家畢生的精華,都只在她一個人身上了。

想起師父,孅孅就無限的傷感……何時還能再見到師父呢?如果師父一直不肯現身呢?

每回一想到毀于大火的「如意繡紡」,無限的難過就緊緊揪住孅孅的心口。她有個願望,總有一天要恢復「如意繡坊」,傳承師父的志趣。

于是,從一年前起,她就要求春碧姐偷偷地替她把繡畫拿到隆三爺處寄賣。

這批繡品她以化名的方式出售,不再打著師父的名號,卻以師父最愛的「芝蘭」當化名,以感懷師父的恩德。

之所以會這麼做的原因,是因為她偽造師父的那批繡畫,出售所得的價錢鴇嬤嬤不曾給她分毫,而她急著攢一筆錢贖身離,還要有足夠的錢讓她重建繡坊,于是她只能利用夜晚的時刻加工趕畫,能多掙得一分錢,重建繡坊的希望就多了一分。

「孅孅。」鴇母忽然推門進來,打斷孅孅的沉思。

「嬤嬤?有事嗎?」孅孅慌忙從椅子上站起來,迎接鴇嬤嬤。

「坐下吧!」鴇母笑吟吟地拉著孅孅的手,在臨水邊的窗子旁坐下。「我來是有事兒同妳商量。」

「是不是又有人要訂繡畫了?」孅孅問。

「不是!」鴇母笑道︰「最近我擋了幾幅訂貨,主要是讓妳好好歇歇,養養身。」

孅孅瞼上的笑容盡褪去,她試探著問︰「嬤嬤,我可以工作的,您不必推掉——」

「唉,我說妳該歇歇-妳就只管安下心!」鴇母打斷孅孅的話,繼續往下說︰「是這樣的,正巧今天李員外的公子來了,嬤嬤我仔細替妳端詳了好久,這李公子長得一表人才,不但氣宇軒昂、而且風度翩翩………」

鴇嬤嬤又說了一大串話,全夸獎這個李公子的話,可孅孅一點兒也不信。要當真像鴇嬤嬤形容得這麼好,這樣的人又怎麼會上妓院這種地方來?

孅孅邊听邊覺上立不安,她好怕鴇嬤嬤又跟她提梳弄的事!

上一回鴨嬤嬤跟她提那檔事時,被她斷然拒絕,因為這樣,鴇嬤嬤氣得好久不同她說話,她雖然樂得清閑,卻明白鴇嬤嬤早晚會再同她提上一回,可想而知,下一回鴇嬤嬤是絕對不會由著她了!

「孅孅?孅孅?我同妳說話,妳有沒有在听?」鴇母皺起眉頭,抬起掐著絲巾的手,在孅孅失神的兩眼前晃了幾下。

「啊,嬤嬤………」孅孅回過神,靈機一動,笑著同鴇嬤嬤說︰「我昨夜沒睡好,謝謝嬤嬤體諒孅孅,那我現下就上床歇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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