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見了人也不會請安?!」那年輕女子睥睨地瞪住金鎖好一陣子,然後才轉頭問男人。「你認識她?她是誰啊?」
「稟玉格格,這是咱貝勒爺的——」一旁府里的向總管立刻回稟問話的女子,可話到嘴邊,他頓了頓然後才接下道︰「這是咱貝勒爺屋里的丫頭。」
「向總管,你想說的是『小妾』吧!怎麼頓了會兒就成『丫頭』?」允堂撇起嘴嗤笑。
「小妾?!」玉格格倏地瞇起眼質問允堂。「你是說——這個全身只長骨頭的丫頭,是恭親王府貝勒爺的小妾?」
「還沒進門不必急著勾心斗角,」懶懶地回過頭瞪了玉格格一眼,允堂咧開嘴慢條斯理地道︰「你未來的夫家還不見得是恭親王府,嘴上留三分口德,不但積福還能修慧。」
未來的夫家?金鎖的心涼了半截。
這位粉雕玉琢的格格,原來是恭親王府未來的少福晉。
望著對方驕傲美麗的臉龐,金鎖垂下臉,壓抑自己心底的自卑和自憐……是呵,像這樣身份的女子,才是能為貝勒爺生下子嗣的適當人選。而她,她不過是路邊一株野生的芒草,居然可笑地懷了痴心妄想……妄想匹配貴為人中龍鳳的主子。
抬手揪住自己莫名疼痛起來的心口,金鎖呆呆地瞪著地面。
听到允堂的風涼話,玉格格氣的瞇起眼楮——「你——」
「貝勒爺!」眼看著情況尷尬,向總管忙打圓場道︰「玉格格,咱們貝勒爺大概還在暖閣,不如兩位先請至前廳等候,待奴才請爺去。」
听到向總管喚那名男子叫「貝勒爺」,一股失望混合著釋然,從金鎖的心底涌出。
原本以為他身上的小金棺會跟自己身上的金鎖有關系,可對方是個貝勒爺啊!再怎麼痴傻,她也不認為自己會與一名王府里的貝勒爺有關系。她嘲笑自己又一次的不自量力、自作多情。
那必然只是個巧合!畢竟身上帶著小金棺的人太多了。
「咱們進這座園子就是想見你的主子,否則方才在前廳等就成了,也不必費事走進來!」玉格格斜眼瞪住金鎖,冷冷地對著向總管道。
她雖然討厭處處跟自己作對的允堂,如果不是因為她想嫁進恭親王府、得靠聲威日隆的佟王府助一臂之力,她大可不必忍氣吞聲。
玉格格跟允堂是表兄妹的關系。恭福晉是允堂的姑母,也是玉格格的姨母,玉格格的阿瑪只是一名未封爵的貝子,若不是靠著佟愛的裙帶關系,玉府在朝中幾乎沒有立足之地。
「這——」向總管猶豫了片刻,才轉頭對金鎖道︰「你快去暖閣請爺出來,就說佟王府的允堂貝勒、以及玉府的玉佟榜到了。」
向總管知道貝勒爺雖然討厭格王府的人,但在朝為官的禮數,貝勒爺倒是不曾輕忽。
「何必要她去請德倫貝勒?!既然都來到這兒了,咱們自個兒上暖閣去找人不就得了?」玉格格驕恣地道。
她向來對自己的容貌深具信心,也深信假以時日,一旦德倫貝勒見識到她過人的魅力,必定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至少,半個月前她在城里見過德倫一面,當時他不也同其它男人一樣,一見自己就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那時他剛從西寧回京,陽剛俊美的外貌同樣深深地迷住了她,當她知道眼前的男人就是恭親王府的德倫貝勒也是最可能繼任恭王府的王儲人選,那時她就發誓有朝一旦定要迷住德倫貝勒的心。
「這……恐怕不方便。」向總管十分為難。
「有什麼不方便的——」
「女孩子家,沒必要自己硬是送上門去,還是矜持一點的好!」允堂又撂下一句不重不輕的風涼話。
他向來不喜歡這個驕蠻任性、自以為是的「表妹」!
若不是沖著玉府與佟王府的關系,他根本懶得管這檔閑事。
允堂這句話讓玉格格再也氣不過。「你是什麼意思?!」
「向總管都已經說了不方便,又何必強人所難?」咧開嘴,允堂嘲謔地道。
雲淡風輕的兩句話,就堵的玉格格答不出來。
「快去吧!」
向總管催促金鎖,免得玉格格又一次出難題。
拒絕不了向總管的命令,金鎖放下手頭上的工作,在玉格格尖銳的瞪視下,沉默地往暖閣而去。
***
冬日午後,暖閣內通常只開東邊的窗子,北方的冷風吹不進閣內,屋子里自然十分暖和。
「叩叩。」
敲門聲在寧靜的午後顯得有些唐突,德倫皺起眉頭,從窗欞內望見門外縴細瘦弱的小小身影,已經知道敲門的人是誰。
「進來。」他沉聲道。
「貝勒爺。」垂著頭,金鎖躬身請安。
原本他的怒氣在見到她之前,一直壓抑在心底、卻不曾平息,但在看到她幾乎瘦了一整圈、眼眶下明顯地透出憔悴的陰影,他陰郁的怒火居然發作不起來。
「有事?」他陰沉地質問垂著眼、不看他的小女人。
「向總管請您到園子里去。」金鎖低著頭,一板一眼地回答。
「我現在沒空。」他桀傲地拒絕。
抬起眼,她平靜無波的眸子望住他。「可您有客人……」
「我說過不許任何人打擾,包括你在內!」他上前一步,寬闊的胸膛杵在她的小臉前,伸手攫住她雪白的小臉,俯身瞪視她。
「你似乎很習慣處自行其是、很習慣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
他指責那一晚她的大膽抗拒。
「貝勒爺,客人還在園子里等著。」她面無表情地說,有禮而且冷淡,對于他的怒氣毫無反應。
德倫瞇起眼,臉色僵硬。「你是決定跟我杠上了?」
她沉默不語,兩眼凝視著地面。
「只是一個奴才,竟敢不把主子放在眼底!」他冷冷地道,口
氣強硬起來,捏住她臉蛋的手勁不自覺地加重,另一只大掌同時抓住她縴細的手骨。
「金鎖不敢,」抬起眼,她水一般清冷的眸子與他對視。「金鎖很清楚……自己只是一名奴才。」
下顎傳來的痛覺雖然清晰,她卻不允許自己透露一絲脆弱。
「好得很!」
他瞇起眼冷笑,臉色鐵青。
「既然知道自己只是奴才,那就去端茶侍候客人!」
撂開手,他殘忍地使了重力甩開她的手臂。
禁受不住男人的蠻力,金鎖重重地跌在硬石板上,她縴細的膝蓋頭立刻傳來徹骨的劇痛。
周遭突然一陣天旋地轉,她癱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怎麼也爬不起來……「愣在那里做什麼?起來!」他嚴厲地冷喝。
「……」
雙手撐住冰涼的地板,金鎖借著手腕的力氣撐起上半身,兩腿上卻仍然使不出半點力氣……察覺她的不對勁,德倫的臉色微變。
然後,在這寒冷的臘月天里,他看到她的額上,竟然反常地冒出一顆顆豆大的汗珠。
不再介意她冷淡的違逆,徑自撩起她的裙擺,當看到她雪白的膝頭上浮現一大塊紅紫的瘀痕,一絲不受控制的心疼,意外地在他胸口泛濫成災。
「你受傷了!」他僵硬地低語。
才伸出手想踫觸她腿上的傷,她卻避開他。
德倫的手僵在半空中,不必多言,她的抗拒已經很明顯。
雖然她的身子已經極度虛弱,靠著意志力,金鎖扶住一旁的小茶幾,掙扎著自己爬起來。
這幾天她沒吃多少東西,很多時候她恍神地錯過了吃飯的時辰,等察覺到自己已經一天沒吃東西,膳房的飯菜已經收拾起來,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