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與馮雲衣長得有幾分神似。彎彎的柳葉眉,粉女敕的瓜子臉蛋白里透紅,五官精致且明媚亮眼,是那種令人眼楮為之一亮、無法轉移視線的美人。包裹在粉色綢衣下的身材縴合度,一挑眉、一凝眼,一看便知是那種精明干練、八面玲瓏的厲害人物。
「姊姊,妳先別動氣,才生下娃兒沒多久,怎麼就出來吹風了!」馮雲衣趕緊柔聲安撫,俊美的臉龐顯得格外的溫柔體貼,和平常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莫桑織驚愣得下巴差點掉下來!平時瞧他不是一副冷漠不甩人的模樣,要不就是笑面虎一只,何曾看他如此真誠溫柔地對待一個人。
看他小心翼翼、低聲下氣的模樣,顯然對自己的胞姊十分敬愛。
「哼,你也知道我才生下娃兒沒多久,竟然就趁著我坐月子時偷偷搬出馮家莊!你是存心氣我是嗎?!」女子看來仍是十分生氣。
「姊姊,妳別生氣,這事是我不對,但我這麼做有我的理由。」馮雲衣仍是溫顏軟聲地道。
「理由?」女子黛眉一挑,美眸微瞇。「你有什麼理由?!我已經不止一次告訴過你,馮家莊是你的,你是馮家莊未來的主人,怎麼到現在你還不明白!」
馮雲衣微微皺眉︰「姊姊,馮家莊是妳和姊夫一手撐起來的,你們才是它的主人,我有我自己的打算。」
「你……」女子一臉氣急敗壞,罵道︰「你怎麼這麼死腦筋!我和你姊夫所做的一切還不都是為了將來你能夠繼承馮家莊!」
許是聲音過大了些,女子懷中的娃兒忽地大聲啼哭了起來。
「霞衣,妳嚇到孩子了。」始終靜靜站在一旁的高大男子說話了,聲音低沉而柔和。「別動氣,有話好好說,孩子讓我來抱吧。」
女子輕哼了聲,怨怪地瞪了男子一眼,回道︰「你還說呢!誰讓你幫著雲衣瞞著我!」語氣雖然不滿,卻已不若方才那般動怒,神色悻悻地將懷中娃兒交給男子。
「姊姊,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妳別生氣,坐下來歇會兒吧。」馮雲衣體貼地扶著她坐下,一邊吩咐道︰「阿福,給小姐倒茶。」
馮霞衣神色稍霽,接過熱茶啜飲一口後,一雙美眸在廳里四處溜了一圈,才又開口道︰「這屋子看來還不錯,不過,怎麼也比不上咱馮家莊,我真不懂你心里在想什麼!」話題又兜回了原處。
「姊姊,我今年二十五了,是該成家立業了,妳不是也常叨念著要我早日娶妻,好延續馮家的香火嗎?若不能先自立,如何娶妻成家?」馮雲衣不疾不徐地響應。
「什麼自立不自立的!」語氣很是不以為然。「馮家莊是你的根,也是你的家業,你要娶妻盡可在馮家莊,犯不著另立門戶,你一個人在外頭,我不放心。」
「姊姊,妳不必為我擔心,我都這麼大的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麼?」
「話不是這麼說,我……」
「姊姊,妳已經為我辛苦了這麼多年,我不想妳再為我掛心。」馮雲衣很快地截斷她的話。「妳的年紀也不小了,好不容易盼來了孩子,是該妳好好過自己生活的時候了,馮家莊是妳和姊夫共同打拼來的,沒有人比你們更有資格擁有它;況且,我已買下了這房子,我的決定是不會改變的。」他的語氣雖溫和,可神情卻是非常堅決。
「你……」馮霞衣微微一愣,心里自是明白這唯一手足的性子,可她就是無法放心。微蹙著眉,抬眼望向自己的夫婿,盼他能幫著說句話。
收到妻子投來的求助眼神,韋長空湛然的黑眸微露憐惜地看著愛妻,又瞧了一眼神情堅定的小舅子,心里暗嘆了口氣後,開口道︰
「霞衣,妳就讓雲衣自己決定吧,他有他的想法,我們不該勉強他。」
听了丈夫的話,馮霞衣失望地抿唇喃喃︰「連你都幫著他……我一片用心全白費了……」
「霞衣……」韋長空心里憐疼,走到妻子身邊,一手輕摟著她的肩頭。
他非常明白妻子對于雲衣的疼愛之情。自從老爺夫人于十八年前不幸遇害後,她便對這僅存的親人、也是唯一的手足,投注了所有的感情與心血;一個當時不過十二歲的女孩,一肩擔起家業與照顧幼弟的職責,多年來,始終無法放下。
然而,雲衣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深知霞衣這麼多年為他所做的犧牲與奉獻,也明白她始終對他放心不下。但這正是問題的根源。他不願意霞衣再為他的事情煩惱掛心,希望她能好好過自己的生活;之所以堅持離開馮家莊自立門戶,也是因為一顆體貼她的心。這一切,他在一旁看得很清楚,姊弟兩人都是為了對方好,誰也沒有錯。
「姊姊,我不過是搬出馮家莊,可我永遠是馮家莊的人,這一點是不會改變的。」馮雲衣緩下臉,溫柔地道。「況且蘇州城離馮家莊並不遠,我還可以就近管理城里的綢緞莊和衣鋪子,以後妳和姊夫進城也不必趕著回去,咱們在城里有個落腳處不也挺好?」
一段話哄得馮霞衣黯淡的神色稍稍回復些許光采。「你倒是設想得挺周到的嘛!」她輕哼了一聲,黑白分明的杏眼頗為怨怪地橫了他一眼。
「姊姊,這些年經過妳的教,難道妳還不相信我的能力嗎?」馮雲衣嘆笑。
「誰跟你說這個了!」馮霞衣氣惱地又瞪了他一眼。「你就會說這種話堵我!」她不是不明理的人,也明白自己是該放手了,只不過……唉!長姊如母,一時間要她立即松手,心里終究仍是有些牽掛啊!就某方面而言,他在她心里仍是當年那個被嚇壞了的小男孩。
尋思了一會兒,她做出讓步。
「這樣吧!要說服我也不難,我決定在這里住上幾天,這府里上上下下一切都打理妥當、讓我滿意了以後,我就不再嗦。還有,年底前,你可得給我討房媳婦,有人在你身邊照顧你,我才能真正放心!」
「年底前?姊姊,這……會不會太趕了?」
馮霞衣挑眉斜睨了他一眼。「怎麼?你有意見嗎?我都已經做了讓步,你如果不能答應的話,那一切就都免談了!」
這……馮雲衣微微懊惱地蹙起眉,抬眼瞧向韋長空,但見他一臉愛莫能助的表情,也只得認了。
「沒有意見的話,這件事就這樣說定了。」馮霞衣下了個結論,而後抬起手掩住一個呵欠。
韋長空濃眉微蹙了下,柔聲道︰「妳該休息了。」
馮雲衣反應也快,立即吩咐阿福派人整理房間。
莫桑織在一旁角落看得好不羨慕。那韋長空外表看似不起眼,又硬梆梆的,卻是個愛妻疼妻的好男人;從方才到現在,他的目光始終沒離開過馮霞衣身上,保護、憐惜的意態在他的眼神和他的舉動里表露無遺。
這……才是真正的「良人」吧?
「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她輕聲喃喃道,不由得想起自己的遭遇,心中感慨萬千,清麗的容顏也不覺染上一抹落寞。
是夜,同樣的一場夢魘驚醒了床榻上平時就輾轉難眠的人,馮雲衣猛然睜開眼,額前冷汗涔涔,呼吸急促。
緩緩坐了起來,擦去額前的冷汗,耳里听進房外唧唧的蟲嘶,待惡夢被現實逼退後,混亂驚恐的情緒這才稍稍平息了下來。
冷不防,一陣夜風拂來,他神情一緊,轉首望去,透過紗質屏風,依稀可見一抹身影倚在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