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鮑元六一七年江都隋朝末年,煬帝驕奢婬佚,暴虐無道,橫征暴斂,導致生靈涂炭,民不聊生。
他專寵雪貴妃,為其興建西苑,佔地百里,堂殿樓觀,窮極華麗。僅是木柱每根便需動員兩千人由江南搬運入京,不知耗費多少民脂民膏與物力。
人民怨聲載道,農民紛紛揭竿起義,當時形成三股強大勢力,其中最強的一支義軍,即為瓦崗軍。
瓦崗軍員驍勇善戰,足智多謀,大敗隋軍,攻入江都,縊殺楊廣,隋朝覆亡。
「臣,見過雪貴妃。」
藻飾精美華麗的宮殿里,一位年輕將領單膝著地,對著立于窗前的孅麗女子慎重行禮。
「何必多禮呢?我已不是高高在上的妃子,而是一名賤如螻蟻的階下囚。」雪貴妃緩緩轉身,冷然凝望男子。
一身綾羅綢緞、滿頭金釵步搖的雪貴妃,年方二十,正是嬌艷如花的年紀,但她的心已蒼老如八十老嫗,原本澄澈無瑕的雙眸,也已染上宮廷腐敗奢華之氣。
年輕將軍聞言默默起身,揚起滿含痛楚的眼眸,注視著那名曾在自己生命中有著重要地位的女子。
「為什麼?」他質問,沉痛且不解。「為什麼要那昏君替妳興建西郊花園?妳可知妳這麼做,讓昏君增加多少稅賦、榨取多少民脂。為了征調民工,不知拆散多少幸福家園、害死多少無辜百姓?如此置人民于水深火熱之中,妳于心何忍?」
「我只是想讓事情公平點,有什麼不對?爹死了,我被迫入宮服侍暴君,我的未婚夫婿也棄我而去,如果我得不到幸福,那麼大家憑什麼得到幸福?我沒了家,其它人又憑什麼擁有?我不認為自己有錯!直到現在,我還是這麼認為。」
雪貴妃毫無悔意地道。
「妳……」男子又氣又心痛。她究竟是喪心病狂,還是悲涼可憐?
「廢話少說!直說吧,你要我怎麼死?」雪貴妃原本紅潤的唇瓣已轉為蒼白,她冷漠地看著他,就像看著一名從不相識的陌生人。
「我並不是——」
「少裝模作樣了,這不就是你來的目的嗎?」
「妳听我說——」
「我不想浪費時間和你說話,甚至不想看見你,我寧可一死。」
句句譏諷從雪貴妃蒼白的唇間逸出,像一把銳利的刀,劃破年輕將軍的心。
他身側的大掌沉痛地縮了縮,僵立許久,才緩緩轉身自一旁副將所端持的托盤上,取走其上擱置的白綾,然後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雪貴妃。
瞧見那塊白綾布,雪貴妃顫抖了一下,但仍故作不在乎地輕蔑一笑。
「就是這個嗎?」
入宮多年,她雖早已學會掩飾自己的情緒,卻遮掩不了怨恨的眼神。
是的,她恨他!打從他棄她而去,任她被迫入宮時,她就恨著他。而今,他又奪走她僅有的榮寵與滿足,使她成為階下囚。
此刻,他還要誅殺她……
雪貴妃滿布冰霜的眼眸,怨恨地瞪著那個先是遺棄她、又毀了她人生的男人。
雪貴妃將手探入衣領內,拉出一塊系著繁復紅繩結飾的龍紋羊脂玉佩。
年輕將軍見到那塊玉佩,既驚訝又感動,因為那正是當年他給她的定情信物,沒想到她還貼身保留著。
他顫抖地上前,想仔細端詳那塊玉佩,沒想到雪貴妃卻在他靠近的那一刻,用力將玉佩摔擲于地。
「這塊玉佩,是你當年給的,現在——我還給你!」
溫潤的羊脂玉撞擊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美麗的上等玉佩瞬間裂了一角,使人深深惋惜。
年輕將軍渾身一震,像被人狠狠抽了一鞭。
雪貴妃摔破玉佩之後,不再看他一眼,徑自轉身踩上早已備好的木凳,將白綾布拋向上方的橫梁。
「雪——」年輕將軍忍不住開口,卻不知道自己喊住她能做什麼?
既不可能為她求生,更不可能放她逃離,留她全尸,已是對她最大的寬貸。
他轉過身,沉痛地閉上眼,不願再望向眼前那幅殘酷的景象。
將越過橫梁的白綾布系好了結,雪貴妃手里握著柔軟的白綾,蒼白的唇瓣吐出詛咒︰「我不會原諒你!即便我死了,也永遠不會原諒你,我會永遠恨你,生生世世!」
說完,她踢掉木凳,玲瓏的身軀像一顆秤錘,瞬間往下墜。
「雪瑩——」他悲痛大喊,想上前搶救,但,他不能!
雪貴妃妖媚禍國,操弄後宮,慫惑煬帝勞民修苑供她取樂,為了一己之私,置人民于水深火熱之中,他——無法救她!
雖然,他還深愛著她,一直一直……
他停住腳步,握緊雙拳,任由兩行熱淚淌滿面頰,只是僵立地站著,眼睜睜看著縴細的身影痛苦掙扎,然後逐漸止息……
戰亂平息後,年輕將軍辭去職務,退隱山林,雪貴妃這個名字,也不再被人們提起,隨著時光的流逝,逐漸被遺忘。
紅塵輾轉,一晃眼,已是千余年後……
第一章
鮑元二○○七年台北警局里,十幾個年輕人排排坐。
兩個鐘頭前,這些人涉嫌在PUB里頭打架滋事,而被逮進警察局。
他們全是介于十八到二十五歲之間的青少年男女,而且很明顯就是家里有點臭錢、整天啥事都不干,就愛呼朋引伴跑卡拉OK店、泡酒吧、逛舞廳,每天玩到三更半夜不回家的那類年輕人。
從門口望過去,一整排染得五顏六色的怪發爭奇斗艷,有紅色、金色、紫色——嚇,還有綠色!而且幾乎每個人身上都打滿了洞,不是在衣服上打洞,而是在他們珍貴的皮膚上。
對他們而言,一個人有七、八個耳洞是「正常配備」,什麼舌環、臍環、連牛都不想穿的鼻環,都已見怪不怪,甚至還有人在某些不可告人的私密部位穿環。
這些五顏六色、怪模怪樣的年輕人中,只有坐在最後一個座位上的女孩,外觀勉強堪稱正常。
她也有染發,不過顏色接近茶褐色,所以看起來比較不那麼驚世駭俗,而她身上唯一的環,就是耳朵上那兩只亮晶晶、又圓又大的環狀耳環,也不算恐怖。
而且她很清秀,任誰都無法否認,她是個漂亮的女孩。
她的皮膚像牛女乃一樣白皙,剔透得彷佛這輩子沒曬過太陽,挺立秀氣的鼻梁,小巧而可愛,兩只烏黑的眼楮很亮很透,好像黑色的琉璃,但她刻意用夸張的煙燻妝來妝點它們,毀了原本秀麗的面貌。
唯一沒遭到毒手的,只有那張紅菱般紅潤的小嘴。
然而此刻,她的小嘴正不滿地噘得高高的,因為她已經在這里枯坐了兩個鐘頭,卻沒人來保她回家。
心里正嘀咕時,忽然听到前頭有警員大喊︰「關頌竺,有人來保妳了!」
「爸爸——」她眼楮一亮,立即自椅上躍起,開心地大喊。
然而定楮望去,她的臉垮了下來。
站在警員身邊的人不是她父親,而是一名高俊挺拔、面容凜肅的年輕男子。
那個男人名叫白煥宸,是她父親——現任立委關祖耀——的國會辦公室特助兼服務處主任,換句話說,就是她父親的親信幕僚。
他今年不過三十一歲,卻有著超乎年齡的嚴謹內斂與沉穩卓然,深受她父親的看重與倚賴。
「關小姐。」白煥宸在遠處停住腳步,輕輕朝她點頭。
「我爸爸為什麼沒來?」關頌竺走過去,一邊不死心地猛朝他背後看,盼望父親的身影會突然出現。
「以他的身分,妳想他能夠出現嗎?」他只淡淡回復這一句。
要是他現身,只怕明天的新聞頭版將會是︰立委關祖耀之女夜店滋事被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