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有義好奴婢 第5頁

她不能讓姑婆為她擔心、她得裝出開心的表情才行。

她仰起頭、咬緊唇,努力逼回眼中的淚。

段子訓見她們難分難舍,有一瞬間心軟了,幾乎想答應讓她們一同返鄉。

不過……視線落到秦晴身上,想到連秦晴也要離開,他就怎麼也無法忍受。

他可以忍受失去秦嬤嬤,卻無法忍受失去秦晴。

于是他硬起心腸、別開眼,不去看那幅彷佛即將天人永隔的哀戚景象。

秦嬤嬤哭夠了,便放開秦晴,轉頭央求段子訓︰「小主子,秦晴年紀還小,怕不能伺候得您順心滿意,如果她犯了什麼錯,惹您生氣了,請您還看在嬤嬤的薄面上,別太責怪她,好嗎?嬤嬤求您了!」

「好,我答應妳。」段子訓清清喉嚨,允諾對方。「哪怕……她把熱茶潑在我頭上,我也會看在妳的面子,不與她計較。」

「謝小主子。」秦嬤嬤破涕為笑,總算安心了。

半個月後,獲得大筆賞賜的秦嬤嬤,在段子訓派的人護送下,啟程返回故鄉。

段子訓帶著秦晴,親自送秦嬤嬤到宮門外。

「小主子,您多保重!還有晴兒,妳也是。」秦嬤嬤依依不舍地上了馬車,揮手與他們道別。

不久後,馬車出發了。

望著載著姑婆的馬車愈行愈遠,秦晴難以自已地,落下不舍的眼淚。

泵婆走了,往後,只剩她一人在宮中了……

「秦嬤嬤已經走了,我們進去吧!」馬車走遠後,段子訓轉過頭,彷佛沒看見秦晴滿臉的淚,面無表情地徑自喝斥。

其實,他不是沒看見,而是不想看。

他不需要她的淚來催化他的罪惡感,提醒自己,他是個多麼冷血無情的人。

秦晴順從地點頭,卻一時悲從中來,眼淚落得更凶。

「妳哭什麼?要妳留在宮里伺候我,有那麼痛苦嗎?還是宮里是地獄,會讓妳吃苦受罪?」段子訓像被燙著一般,陡然停住腳步,惱怒地瞪著對方。

「沒有……」秦晴哽咽回答。

「不許哭!」段子訓高聲喝令。

「是……」秦晴癟起小嘴,不敢哭出聲音,但又壓抑不住奔流的淚。

她瘦小的肩膀一抖一抖地,忍得好痛苦。

「我說不許哭了,妳沒听見嗎?」段子訓被她的眼淚惹得心焦,偏又無法讓她不哭,于是只能凶巴巴地命令她。

「我……听見了。」秦晴咬著唇,以疼痛制止自己繼續流淚。

「那就走了!」段子訓不想再看那讓自己心里難受的淚,于是扭頭就走,卻沒瞧見一道血絲,沿著她的唇角緩緩流下。

段子訓走了一會兒,沒瞧見秦晴跟上來,便惱怒地轉頭一看,卻赫然大驚。

「妳慢吞吞地磨蹭什──妳的嘴怎麼流血了?!」段子訓臉色難看,氣急敗壞地跑過來,抬起她小巧的下巴細瞧。

那緩緩流下的紅色血痕,在白淨的臉上格外顯眼,他一顆心像給擰住了那般難受,只能發脾氣來宣泄。「妳是怎麼回事?怎麼笨到連自己的嘴受傷了都不知道?妳說,這是不是妳自己咬的!」

「我……」秦晴松開緊咬的唇,更多的鮮血淌流而下。

段子訓見了,臉色更加難看,急忙掏出懷中的帕子,擦拭她嘴角的血痕,還轉頭朝內侍護衛大喊︰「來人!快去請御醫過來──」

「不、不用了!我只是咬破了嘴,沒事的……」

「閉嘴!誰準妳有意見?」嘴都受傷了還說話,難道不曉得多照應自己點嗎?

「我只是……」秦晴愈是想解釋,眼淚落得愈凶。

她明明不想哭的,卻突然控制不住情緒。

她再怎麼堅強,也不過是個剛與摯愛親人分離的十二歲孩子。

「不許哭!」段子訓瞧見她的淚,心口詭異地揪疼,于是喝斥她,想命她停住眼淚,卻反而害她情緒失控,放聲大哭。

「妳……」見她大哭,段子訓頓時慌了,難得露出手足無措的神情。

「妳不要哭!」他又喝斥,但本該是強硬的命令,這會兒卻變得虛弱無力。

他窘迫地瞪著仍哭個不停的她,遲疑了好一下,才伸出手,緩緩握住她的手。

「好,我不凶妳了,妳別哭了。」段子訓不知所措好半晌,最後只能紅著臉,窘迫地低聲安撫對方。

段子訓身旁的隨從侍衛,全因這一幕,而驚奇地睜大了眼。

這個傲慢、任性的二皇子……在安慰人?

雖然只是不停地命令︰不許哭!不準哭!

但……那的確是在安撫那女孩的淚,沒錯吧?

這……有可能嗎?

這太令人驚訝了!

內侍護衛們第一次發現,原來秦晴對他而言,是特別的。

只是沒想到,得到特殊待遇的秦晴,反而哭得更加厲害。

被迫與唯一的親人分離,身旁只剩這個陰晴不定的壞脾氣主子……

要她怎麼相信,老愛折騰人的主子,會突然變成好主子?

「妳──」段子訓要昏了。

她怎麼哭個不停呀!

「不許哭!」詞窮的他不知該怎麼安慰對方,只好再度命令她不準哭。

秦晴難得任性,不理他,繼續掉淚。

「喂!我教妳別哭,妳沒听見嗎?妳、妳還哭──我說不許哭了……」

般到最後,連段子訓自己也想哭了。

興許秦晴這一生的任性,全在那一次用光了,從那之後,無論遇到再不合理、再使人憤慨的事,她都能冷靜以對。

時光荏苒,自秦嬤嬤離宮後,已過了三年。

一轉眼,他們都已十五歲了。

十五歲的段子訓,束發後完全退去幼年的稚氣,儼然是個俊朗的少年。

而初滿十五歲的秦晴方及笄,正是吾家有女初長成。

她盤起了烏黑的長發,露出白皙的頸項與秀麗的臉龐,體態也逐漸豐盈,有了女兒家的模樣。

不但生理上成熟了,心理上也成長不少,兩人之中的段子訓,更是明顯。

年紀漸長,他也斂了性子,較少暴怒發脾氣,即使生氣了,也不太大吼大嚷,頂多只是拿冷眼瞪人。

不過,那不代表他就變成一個好相與的可愛主子,他仍同以前一樣,性格孤僻古怪又難伺候,看得順眼的人就罷,要是他瞧不順眼的,就別妄想多留片刻。

就算那人不怕被凍傷,他還嫌對方礙眼呢。

能出現在他面前的,就那幾張熟面孔;而秦晴,便是其中最被倚重的一人。

年歲漸長,他的另一個改變便是──不再欺負秦晴。

不再找秦晴麻煩,也不再惡意欺壓,甚至不再大聲吼她罵她。

不但如此,他還凡事都倚賴秦晴,信任她為他打理。

「二殿下,您該起身了。」秦晴端著熱水進入段子訓房里。

他仍在寤眠中,只輕哼了聲,仍繼續閉著眼。

秦晴寵溺地一笑,多年的經驗,讓她知道等他完全清醒還需要一點時間,便利用這段時間,為他搭配今日要穿的衣物,還先以炭火溫過,免得乍穿上身,絲綢的冰涼感在這樣的深秋時節,會帶給他不適。

她不是制式地服務,而是用自己的心,滿懷著暖暖的情意,為他打理一切。

多年相處下來,對他的感覺,早已變了質。

一開始,是為了讓姑婆安心而盡心;後來,是為了自己奴婢的職責而盡心;而今,她不為別的,只為了自己的心在而服侍他。

像對待摯愛的丈夫那般,真心誠意地用心;瞧見他滿意的表情,就是她最大的獎賞。

她將滿滿的愛戀藏在心底深處,不敢說出來,甚至不敢讓人發現,就怕人罵她不知分寸、妄想攀龍附鳳。

她是連仰慕他的資格都沒有的,這點,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笑得苦澀,但怎收得回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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