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名年輕的女性,烏黑的長發披肩,她正專心地看著雜志,整張臉龐幾乎全埋在雜志里。
他等了半分鐘,女子依然沒有發現他的存在,他只好出言提醒她,她美麗的腿擋了人家的路。
「什麼?」
女子緩緩抬起頭,房振群頓覺一道夾雜著閃電的悶雷,劈向他的心口。
是她?!
竟然是她!
與夢中相同的瓜子臉,白皙的雪膚,嫣紅的菱唇……這不是「她」是誰?
他的腦子像是塞了一顆氣球,輕飄飄的沒有真實感,耳朵暫時失聰,機上空姐的廣播聲和飛機引擎的運轉聲,都從他的听覺系統里消失了。
房振群怔愣在原處,激動又錯愕地看著她,他怎麼也料想不到,他們竟然真有再見的一天,而且是在飛機上。
他第一次深刻體會,什麼叫做「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他痴痴地望著那名女子,不敢移開自己的視線,怕她又突然從自己眼前消失。
見到他,丁梧桐也覺得很怪異。一開始,是因為他彷佛見到鬼的驚訝表情,緊盯著她的模樣很詭異,神情激動,目光渴盼,彷佛他認得她。
再者,就是她心底莫名產生的恐懼感,她很畏懼這個男人,好像——好像他會傷害她似的。
並不是她真的討厭這個男人——其實平心而論,他是個相當出色的男人。
他的身材高大挺拔,穿著深色、剪裁合身的西裝。通常深灰色系應會讓人感覺老氣,但穿在他身上,卻反而襯托出他成熟內斂的男性氣息。
拆開來看都不算出色的五官,組合在一起,反倒出奇的順眼。
他可能經常抿著嘴,唇畔較深的線條感覺很嚴厲,但她卻覺得很性感,有種說不出的魅力。
不過——雖然他的外貌是她所欣賞的,但是他所帶給她的怪異感覺,卻讓她覺得很難受。
可是,她並不認識他呀!甚至,她連見都沒見過他,為什麼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恐懼感?
她真的不知道!
第四章
「對不起,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一位空姐走過來問道,打斷了兩人包含著震驚、詫異、欣喜、慌亂等種種紊亂思緒的凝視。
「不,沒有任何問題。」房振群立即回答。
「那麼請盡快坐好,飛機快起飛了。」空姐朝他露出美麗微笑︰「需要我的協助嗎?」
「不用了,謝謝妳!」
房振群依然站在丁梧桐的座位旁,直勾勾地盯著她,她只好不情不願地站起來對他說︰「請坐。」
其實,她不想讓他坐在自己身旁,她甚至想起身逃走,離他愈遠愈好。她無法解釋自己不合常理的念頭,但她就是無法安然坐在這個陌生男人身邊。
他給她的感覺太強烈了,只要他一靠近,她的心就會產生一種莫名的痛楚,總覺得--好像會被他傷害。
就像有預知危險能力的小動物般,總是在危險與災害來臨前,察覺到危險的逼近,而迅速逃離。
她說不出他可能會如何傷害她,但就是感到危險,下意識地想逃。
「謝謝!」房振群側身坐進他的位置,將隨身的行李袋放進前方的座位下。
他一坐到自己身旁,丁梧桐便覺得剛才還寬敞無比的座位,突然間變得萬分狹窄。她下意識將身體偏向座位的另一側,不想與他有任何身體的接觸。
而當他彎腰放置行李袋時,她整個人幾乎是平貼在椅背上,就怕一不小心踫到他的友角……
「我的衣服是布做的。」他突然說了一句這樣的話。
「啊?」丁梧桐詫異地抬起頭,忘了自己正在閃避他。
「我說--我的衣服是布制成的,不是硫酸或王水,不會腐蝕妳的皮膚,妳不必躲得那麼遠。」他有點好笑地調侃道。
听清楚他的話之後,丁梧桐的芙頰隨即染上一抹紅暈,但她咬著唇,別開頭,假裝听不懂他的調侃。
她不看他,房振群正好能夠好整以暇地打量她。
今天她沒穿旗袍,而是改穿頗具現代感的藍色緊身牛仔褲,上身依然是一件具有古風的水藍色盤扣上衣,襯托出縴細好看的腰身。
她低頭胡亂翻閱雜志,長長的睫毛遮住水汪汪的杏眼,柔潤的紅唇被編貝小齒輕輕咬著,模樣十分嬌俏可人。
她竟比他夢中所見還要美--他前世的戀人呀!
房振群眸光溫柔地凝視著她,眼中蘊藏的深情,幾乎要泛濫成災。
在此刻之前,或許他還對海寄生所謂的前世今生之說感到些許懷疑,但這會兒遇見她之後,他不再有任何疑惑。
她一定是自己上輩子的戀人--絕對是,他深深肯定!
如果不是,他不會有這麼深的情感、這麼濃的思念,還有一種說不出的虧欠。如果不是,他怎麼會在遇見她的這一刻,激動得連向來冷情的心髒,都劇烈地顫動起來了呢?
這是最後一次--他告訴自己。
這是她最後一次,像個陌生人般回避他。今日過後,他們將不會再是相見不相識的陌生人。
他曾經迷失過兩次,這一世,他不會再傻得錯過屬于自己的幸福。
今生,他們注定相守!
他到底要看到什麼時候?
丁梧桐捧著快被自己翻爛的雜志,心煩意躁地暗忖著。
她又不是瞎子或木頭人,當然知道他一直盯著她看,問題是他在看什麼?
他們素昧平生,她就算稍微有點姿色,也沒有美到讓人目瞪口呆的地步。真的不明白,自己身上有什麼好看的呢?
陡然地,一股怒氣油然而生,她啪地放下雜志,扭過頭,筆直對上他凝睇的雙眸。
原以為被她逮到他的窺伺,他會困窘尷尬,連忙移開視線,沒想到他眼珠子連轉都沒轉,依然直盯著她。
「我能不能請問你,究竟在看什麼呢?」她氣窘地瞪眼質問。
她再美,也不過是兩只眼楮一個鼻子一張嘴,有必要像看見稀有動物般,直盯著她瞧嗎?
「我覺得妳很眼熟,讓我有種熟悉的親切感,好像--我們已經認識了很久似的。」他柔聲傾吐心底刻骨的思念。
「先生,這個搭訕的招式太老套了,請換點新鮮的技倆!」丁梧桐不顧禮貌,尖銳地諷刺。
房振群也不生氣,只以前所未有的耐性溫文地微笑道︰「好,那我就不拐彎抹角,直接了當地說好了。我能否請問妳的芳名,還有--我有這個榮幸成為妳的朋友嗎?」
啊!這個人--
丁梧桐傻眼了,她沒料到,他不但沒被自己尖苛的言語氣煞,反而笑得更加溫柔客氣。而他的禮貌客氣,更襯托出她的無禮與尖銳。
「現在飛機才剛起飛,距離到達目的地還有好幾個鐘頭的時間,妳總不希望我們大眼瞪小眼,瞪到台灣變成斗雞眼吧?」
噗哧!他的形容詞很好笑,丁梧桐一時克制不住,竟笑了出來。
房振群深深凝視她美麗的笑靨,眼中的柔情更深濃了。「妳笑起來很好看,真的!」
「呃……」丁梧桐紅了臉,有點不自在地說︰「謝謝!」
其實仔細想想,他又沒做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正確地說,他根本什麼事也沒做,法律並未禁止男人盯著女人看。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她怎能用這種惡劣的態度,去對待一個總是微笑待她的人呢?
就算只是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她都不該用那樣的態度和他說話。
慚愧與歉疚同時襲來,她有點僵硬地擠出笑容,放軟語調說︰「還有--我叫丁梧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