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你——決定了嗎?」
老人坐在辦公桌前,滿含欣賞的眼,仔細打量站在眼前的大男孩。
這個男孩名叫嚴鉦,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也是他所創辦的私立中學中,成績最優秀的畢業生。據他所知,三年前嚴鉦靠著自己苦學的成果,考上北區第一志願的高中,卻因為經濟因素,轉讀由他喬海生所創辦的喬思中學。
熱心公益的他,每年提供十個學雜費全免的名額給優秀的入學生,而嚴鉦正是其中之一。
今年開始,他又增設一筆清寒留學獎學金,讓五位有心上進卻無法出國留學的學生,能夠到國外知名學府繼續深造。而今年正好從喬思中學畢業的嚴鉦,又雀屏中選了。
「決定了!」嚴鉦沒有絲毫遲疑地回答︰「我已經收到普林斯頓大學的入學通知,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夠前往普林斯頓就學。」
他依然雙眼炯炯有神地直視老人,神情不卑不亢。
身為孤兒的他從小就知道,祈求或采取低姿態,並不能讓他獲得他想得到的東西,唯有努力,才能實現願望。
「很好!」
喬海生贊賞地點點頭。他喜歡這個孩子!
「恭喜你,你獲得這筆獎學金了!希望你在國外好好努力,不要辜負我增設這筆獎學金的苦心。」
「嚴鉦明白!」嚴鉦頓了頓,接著問︰「我領取這份獎學金可有任何條件?譬如必須簽幾年合約等的條件。」
「如果必須簽約,你就要放棄這筆獎學金嗎?」喬海生好奇地問。
「不!」嚴鉦立即回答︰「我會簽下合約,並在畢業後到喬生企業上班,只不過——喬生企業若是不符合我的期望,我會在合約期滿後離開公司,另外創立一間比喬生企業更有規模的公司。」
「哈哈哈!」喬海生听了立即哈哈大笑,「你這麼說,就不怕我取消你的獎學金嗎?」他實在欣賞這個孩子,非常有個性。
「我不喜歡說謊!」要他虛與委蛇,昧著良心說假話,他很難做到。
「哈哈!真可惜我沒有女兒,否則一定把她嫁給你!」
老人說完,忽然想起今年才八歲的孫女。不過,年齡相距稍微大了點!
他笑著搖搖頭,望著嚴鉦道︰「我不會用契約綁住你,我提供這筆獎學金的目的,也不是為了替喬生企業找員工,純粹是想做善事。」他有些感嘆地說︰「我風光了大半輩子,誰知卻老年喪子,只留下一個年幼的孫女。
我常想這或許是老天給我的懲罰吧!因為我坐擁千萬財富,卻很少做善事,因此老天才奪走我的獨生子作為處罰。兒子死後,我深有所悟,忽然發現金錢對我來說,其實也不是那麼重要,所以我才決定每年捐出五百萬的資金,資助窮苦學生深造。」
喬海生這番話,令嚴鉦深感敬佩。
畢竟遭遇不幸的人比比皆是,但遭遇不幸之後還有幫助他人之心,那才真是難能可貴。
「我一定會再回來看您的!」嚴鉦突然說道。「欠您的這份恩情,我絕對不會忘記!」
喬海生布滿皺紋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不過他隨即淡然一笑。「你有這份心就好,我沒要求回報。」
這年頭,懂得知恩圖報的人不多,這名年輕人雖然說得信誓旦旦,然而一旦跨出這扇門,他將來如何,誰又能知曉呢?
反正,他的目的是行善,並不求回報,這名年輕人究竟是認真的,還是信口承諾,他都不放在心上。
「很高興與你會面。」喬海生起身朝嚴鉦伸出手。「希望你能學有所成,一路順風!」
「謝謝!」
嚴鉦臉上依然是平靜無波的一號表情,但心中卻是充滿感動與謝意,他無法用言語表達出這番感激,只能緊緊握住老人發皺的手。
他們四目交接,眼中有著暖暖的溫情,誰也想不到,八年後再見,竟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局面……
第一章
八年後
「嚴先生!」
嚴鉦走出機場,他的秘書——靳羅已將高級轎車準備好,並且恭敬地為他拉開車門。
經過八年在異鄉的奮斗與努力,他早已非昔日吳下阿蒙。早在大學時期,他就架設網絡替一些公司行號進行行銷工作,不但替自己賺進第一個一百萬,還在念碩士班時善用自己金融方面的專長,投資期貨,替自己賺進第一個一千萬,之後是第二個、第三個……
最後他與其它四位同在育幼院長大的同伴,共同集資成立「五行集團」,如今的他——可算是功成名就了。
只是他的心中,始終有個無法忘懷的心願,那就是再見他的恩人一面,親自向他道謝。
于是他特地在百忙之中撥空回國,只為了與恩人會面。
「聯絡過喬先生了嗎?」
上車之後,嚴鉦閉上雙眸,疲憊地捏捏鼻梁,打算稍事休憩一下。
嚴鉦已整整三十六個小時沒好好合眼休息了!處理完紐約的公事之後,他就直接前往機場搭機回台灣。
他好不容易才排出時間,回國與當年贊助他兩年大學學費的喬海生會面,為了節省時間,他還要靳羅先行回國安排。
其實從大三開始,他就有能力支付自己的學費及生活費,因此沒再接受過喬海生一分一毫的資助,但喬海生的恩惠,他永生難忘。
「我已聯絡過了,不過喬先生本人並沒有接到電話,因為他……」靳羅的聲音轉為遺憾。「喬先生病重,已陷入彌留狀態。」
「什麼?!」嚴鉦迅速睜開眼,神情震驚。
八年前見面時,他的身體看起來還相當硬朗,怎麼才幾年未見,他就病得這麼重?
「馬上趕到喬家去!」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再見喬海生一面,當面道出放在心中多年的謝意。
靳羅立即傾身向前,吩咐司機︰「開快一點。」
「是!」
主人有令,司機也不敢耽擱,當下油門一踩,在高速公路上飛馳起來。
不知是心有感應還是怎麼地,已經昏迷多日的喬海生竟在今日突然醒來,他知道嚴鉦來訪,立即命管家帶他來見他。
嚴鉦跟隨管家走進喬海生的臥房,原本為睡房的房間,如今擺滿用以維持生命的儀器,儼然像醫院的加護病房。
他看見躺臥在床上,臉色灰白的老人時,幾乎不敢相信,那就是當年資助他出國留學時,身體硬朗的喬海生。
「喬先生?」
嚴鉦在床邊的椅子坐下,神情嚴肅,眼神悲痛地輕聲呼喚喬海生。
喬海生睜開黃濁的眼楮,眼中銳利的眸光,是唯一不曾改變的。
「你來了!」喬海生上下打量他,眼中出現滿意的神色。
「是!抱歉我來遲了。」嚴鉦感到內疚。
再晚一步,他可能就永遠見不到這位曾給他極大幫助的恩人了。
「我一直在等你。」老人虛弱地一笑。「我知道你會回來看我,我果然沒有猜錯!」
這名年輕人,有一雙他生平僅見最正直不阿、且意志堅強的眼楮。
「但我該早點來的……」嚴鉦依然深深自責。如果他能為老人做點什麼,或許老人就不至于病入膏肓。
仿佛看出他的心思,老人沙啞地呵呵一笑。「我是肝癌末期,如果能夠救治,醫生早就醫好我的病了。」
「肝癌末期?」那根本是沒有一絲治愈機率的絕癥,就算華陀再世,也只能搖頭嘆息。
「我……很遺憾!」嚴鉦垂下眼眸,深深表達哀切的慰問,除此之外,他也無法給喬海生任何的幫助。
「呵呵!我已經八十幾歲,早已看開了,但我唯一掛心的,是我最疼愛的孫女——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