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你轉身過去的?誰準你站那麼遠?」
對上他憤怒的臉,汝鴉頓覺幾分委屈,「我們要一直這樣對彼此張牙舞爪嗎?若是如此,那你又何必要我出來?」
「這就要問你了,為什麼你就是吝于給我一個微笑,不能只專心于我?」
「你胡說些什麼?不可理喻!」
頓了下,李旭忽然道︰「今天是本皇子的生辰。」然而他卻從華麗喧鬧的宴會中跑出來,不自覺地去到她那里。
「生辰?那麼一定很多人祝賀你嘍!收到禮物不高興嗎?」對他們這些平民百姓來說,生辰就是母難日,有顆壽桃吃就很了不得了。
「哼!他們有哪個是真心的,收受禮物若還要擔心對方是不是別有目的,不如不要!」
這樣啊……
汝鴉懂了。人心詭譎善變,宮里更勝一籌,晁無瑾從皇宮回來後也是滿臉失落,而這位七皇子此刻一臉的迷惘,哪還有之前的狠色暴戾。
她幽幽嘆了口氣,此情無關風與月,只是一種單純的心軟。
「我不知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什麼禮物也沒帶,不如……我唱首歌給你听?」她笑得誠意十足。
李旭點了點頭。
清清喉嚨,她很認真地唱了起來,「金銀花,十二朵,大姨媽,來接我,豬挑柴,狗燒火,貓兒煮飯笑死我。東西街,南北走,出門看見人咬狗,拿起狗來打磚頭,又被磚頭咬了手。」
「人咬狗?嗤!虧你想得出來,鬼話連篇!」李旭何曾听過這種民間流行的兒歌,自然噱倒,一笑泯了方才的不愉快。
「生辰快樂!」知道他也只是個想要溫暖的孩子,汝鴉大方地伸出雙臂抱住他。
李旭如遭雷擊,目光霎時僵凝。
她的身上有種香氣,不是魔香不是檀香,也不是他在皇宮里聞過的任何香味。
他不知道她從小就浸潤在制香的家庭里,久而久之,身上便帶著一股能寧人心神的氣味。當然,不親密接觸是聞不到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無意間發現了她的秘密。
汝鴉抬起頭來,剛好看見他倉促的別開眼。
「我送你回去吧。」他囁嚅。
這次,李旭安全的把她送上馬背。
「坐穩,不要怕……就是這樣,跟隨著大黑的步子節奏就不會被顛下馬、踩成人泥了。」
想不到汝鴉習慣了馬背上的顛簸,慢慢的大膽坐穩後,她竟然掌握了訣竅,學會了騎馬,她大樂不已。
「你確定還要回去?你看起來不太得寵,我把你劫了出來,抱璞也不管你的死活,不如你就跟了我吧?」她的笑讓他看得別不開眼。
「無聊!」
「人生歲月,只求唯一,但日子久了也難免乏味,不是嗎?」
「別告訴我你貴為皇子,身邊卻沒有侍寢的小妾或通房。」她很明白王公貴族沒有從一而終的觀念。
「可多了,本皇子九歲就收了四個側室,如今得編號才能認得人。」
遑論真假,汝鴉都無言了。
他們回到官舍時,夜已經很深了,李旭見她毫不遲疑的進屋,也只好落寞的重新躍上馬背,駕馬離開。
馬蹄響起的同時,風中飄來他低低的嘆息——
「不應該有這種感覺的……不漂亮也不迷人……我該怎麼辦……」
因為太倉惶的進屋,一踏入院里,汝鴉便直直地撞上一堵人牆,差點沒往後倒。
人牆霎時抓住她的肩扶穩她,她感覺到那人滿手的涼冷。
「無瑾大人?」她有一絲迷惑,天都快亮了他在院子里做什麼?而且整個人看起來像是裹著一層水霧,看樣子好像在外面站了一夜。
「回來了?」
她點頭,小小打了個哈欠,「你在觀天象嗎?」
他不置可否的應了聲,從她出門他就守在這里,直到她回來。
為什麼要執著于這種無意義的事他不知道,可腳就是動不了。
見識過後宮種種爭寵的可怕手段後,令他對方面非常冷淡,無心在朝為宮,也無意于家庭婚姻。
從小就決定了的命運,他只要順著道路往前走就可以,把紅塵俗事了了之後,他就要回山上的道觀去,在那里終老一生。
丁是丁,卯是卯,絕無轉圜。
但他越來越氣自己,仿佛有什麼正在逐漸失去控制中。
晁無瑾一個眨眼,把心思盡數斂去,收回手轉身進屋。想當然耳,汝鴉也像只小狽似的跟著他後面走了進去。
「我要梳頭,梳過頭才能上床睡覺。」
突然听到這麼一句話,汝鴉的瞌睡蟲跑了點。「什麼時候立下的規矩啊,要梳頭才能睡下?」
「就方才。」
「你、你……」他就是有本事一句話惹惱人,偏她又不知拿他如何是好。「要梳頭是吧,我梳就是了。」
進到屋內,她讓他坐下,抽起他胡亂束發的簪子,一頭黑發隨即如瀑般流泄下來。他的頭發細軟卻又烏黑透亮,不管怎麼看都令人贊嘆,呼吸為之所奪。
「我要用今天買的櫛子梳頭。」
那是一把純烏木做的梳子,一體成形,通透黑潤,在市集時他一眼便中意,拿了就走。
「是。」她遵命。
看他乖乖低頭閉眼的模樣,她不禁又有些心思動搖。第一次替他梳頭後,雖想著別再梳了,可每次他一開口,她便又忍不住。
他的好看不用多說了,不管任何神情舉動都能勾動她的心,甚至連他的指尖她都覺得漂亮。
她真的無藥可救了。
他非常喜歡每天這短短的一段時間,她總是非常溫柔細致的為他梳理頭發,從來沒有弄痛過他。
因為要睡覺了,汝鴉並沒有為他盤上什麼裝飾。
「這樣滿意了嗎?」
「還可以。」
「那……祝你好夢嘍。」轉身離開,她輕輕的掩上門,嘆息一聲。
如果她不是十八歲,而是五十歲、六十歲就好了,若是那樣的年紀,她就能心如止水,不會讓自己一顆心愛慕得無處可去,不知如何是好。
心事朦朧又酸澀,那樣的椎心,她快要負荷不住了,怎麼辦?
第5章(1)
窗外,天色已明。
不知打何時起,七皇子李旭變成他們家的常客,從來叨一杯茶喝、路過,到干脆過夜,最後演變成把西廂房據為已有。
這下綠珠不高興了,「我要燒了廚房!你們都欺負我,我一個人怎麼伺候得了那麼多人?綠珠討厭那個皇子!」
「你不要擔心,我會幫你,不會有人要你多做什麼的。」汝鴉倒沒想到天真的綠珠會有這麼大的反彈。
「我不要管他的飯,他一來屋子更擠了,綠珠都快沒地方睡了。」
「七皇子不會住太久的,他只是覺得新鮮。」繼續安撫。
「誰說的,我住下就不走了。我來,你們要感到蓬華生輝知道嗎?還有我說鴉兒,下人不能這樣寵的,當心她哪天爬到你頭上撒野!」引起口角的罪魁禍首不知要息事寧人,還來火上添油,簡直是不知死活。
「不許你罵姐姐!」綠珠鼓起腮幫子,話里煙硝味十足,眼看一場大戰就要展開。
「那把牆給拆了吧。」晁無瑾涼涼的開了金口。
「為他這種人拆圍牆?」
「哪種人?」絲毫不覺自己給人家添麻煩增亂的某人,依然非常趾高氣揚。
綠珠感到委屈極了。
無瑾大人、鴉兒姐姐向來都疼她,他們三個人住明明就剛好的房子,這個皇子偏要來擠,他一來,害她得去邊邊角角住也就算了,現在還要大費周章的拆牆蓋房子,這還不討厭嗎?
汝鴉拉她的手哄道︰「這樣吧,綠珠先過來跟我擠一間房,我給你裁新衣服,好嗎?」
「新衣服嗎?」
「嗯。」
「那綠珠去收拾衣服,搬去跟姐姐住。」剛才還氣呼呼的人兒聞言一蹦一跳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