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瑩跟著出來,神色不豫地指責道︰「蘇小姐,馮醫師一直在找你,因而耽誤到巡房的時間,你知道嗎?請你以後不要隨便亂跑,浪費馮醫師寶貴的時間。」
「抱歉,我下回會留意的!」蘇雪涼沒空和她多說,拉著馮衛齡的手就往外面走。「馮醫師,你快跟我來!」
「怎麼了?我還得去巡—」
「這件事比巡房更重要!」晚一點巡房,病人不會怎樣,但若是去晚了,急診室的小弟弟就要痛死了。
她用力將馮衛齡推人電,按下一樓的按鍵,李丹瑩在電梯門關閉前,迅速閃了進來。
「快—」
電梯到達一樓,蘇雪涼馬上拉著馮衛齡趕往急診室。「有個小弟弟頭部受了重傷,無人替他診治,你快去替他看看!」
馮衛齡听到重傷的病患,神色立即一正。「其他醫師呢?」
「他們也有病人,大家都忙不過來呀!」
「傷患在哪里?」馮衛齡不再多問,已主動走進急診室。
「在那邊!」蘇雪涼看到小男孩,已被安置在急診室的一角,立即領著馮衛齡趕過去。
馮衛齡走到小男孩身旁,開始進行一連串的檢測工作。
片刻後,他直起身子,臉色不太好看地說︰「他不要緊,等其他醫師回來替他看診就行了。」
說完立即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蘇雪涼訝異地大喊︰「馮醫師,你沒醫治他就要走了?」
馮衛齡漠然回頭,望著她說︰「他沒有生命危險,頭上的傷口只是外傷,請外科醫師來縫合就行了。」
「可是你也是醫生——」
「我並不是外科醫生,不負責這部分的事。我還有其他更需要我醫治的病人,沒時間在這里耽擱。」他的目光,隱含著淡淡的指責,像在怪她浪費了他寶貴的時間。
「耽擱?」蘇雪涼難以置信地瞪著他。「你認為……替病人看病,耽擱了你的時間?你是醫生呀!醫生替人看病,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為什麼你還分什麼有生命危險、沒生命危險?病人就是病人,為什麼還要分等級呢?你沒看到他很痛嗎?你這麼做,對病人太不公平了!」
她失控地大叫,原本亂哄哄的急診室頓時靜默下來,不管病患、家屬或醫護人員,全用詫異的眼神望著她,好似在想︰她怎麼有膽子這樣和醫師大吼大叫?
「依我看,搞不清楚狀況的人是你!」另一道激憤的女聲介入,原來是李丹瑩出來替馮衛齡說話了。
「醫療講求分級,醫師資源當然也應分級!殺雞焉用牛刀?像馮醫師這種優秀的人才,當然應該專心醫治更需要他的重癥病人,像這種縫合傷口的小事,只要交給一般的醫師就行了,根本不需要馮醫師親自出馬!」
「是嗎?」這種話從一個醫生口中說出,實在令蘇雪涼感到心寒。
「那麼如果今天躺在這里的人是我,你也會說這種話嗎?」她瞪著馮衛齡,冰冷質問。
「蘇雪涼——」馮衛齡低聲警告。
「不是嗎?像你這種冷血無情的人,會真正在乎誰的生死呢?我的生死,你也不可能在乎,對吧?」
蘇雪涼氣昏了頭,忘了急診室里有多少雙眼楮盯著看,無論是非對錯,她都該給他留點面子,不該當眾指責他的不是。
馮衛齡只是凝苦臉,沒有說什麼,但李丹瑩倒是義憤填膺,嚴訶替他教訓她。
「蘇小姐,注意你的語氣!」
「我認為自己並沒有說錯!人說醫者父母心,做父母的人,怎麼能對子女有偏袒?病情嚴重的才親自醫治,病情不重的就棄之不顧,這樣還能夠稱為醫生嗎?」
「蘇雪涼,夠了!」李丹瑩厲聲暍叱。「馮醫師哪有棄病人不顧?你要不想做了,就趕快離開濟生醫院,不要在這里破壞馮醫師的形象!」
李丹瑩超她走?那他呢?
蘇雪涼轉頭望向馮衛齡,他只是默默垂眼望著地面,沒有任何表示。
難道他也希望地走?
蘇雪涼覺得很受傷,可是脾氣一倔起來,就顧不了其他的她,自然也不可能拉下臉求他。
如果他也希望她走,那她就走,這沒什麼好稀罕的!
「我是想走沒錯!」她昂起下巴,瞪著馮衛齡。「我不想再跟著這種無情無義的人工作,我要離開濟生醫院!」
她傲然拋下這句話,隨即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扭頭走出濟生醫院的急診室。
從頭到尾,馮衛齡不曾阻攔過她,就這麼眼睜睜的任她離開。
第八章
濟生醫院有個佔地寬廣的庭院,綠單如茵、綠樹環抱,令人心曠神怡。
這天下午,馮衛齡獨自來到庭院,在小葉欖仁樹下的長椅上落坐。
午後的微風輕拂,吹動他的白袍,暖暖的金色陽光,落在他烏黑的發絲上,形成一圈漂亮的光環。
他仰起頭,望著樹梢問偶爾飄過的白雲,恍然失神。
他剛巡視病房回來,暫時有段空檔,若是以往的他,必定立即前往研究室,繼續他末完的醫學研究。然而最近,他對研究似乎失去了興致!
不止研究,不論看診、手術、或是處理其他的工作,他都同樣懶洋洋的,提不起勁來,若不是他醫術高明,還能本能的完成工作,否則恐怕早已出大問題。
自從蘇雪涼走後,他就變成這副模樣——對啥事都不感興趣,仿佛她一走,同時也帶走他生命中的陽光。
問他可曾後悔,當時沒有挽留她?
或許吧!只是當時的情況,實在容不得他開口挽留。
她不該當著急診室那麼多人的面,公然指責他、對他咆哮。若是私下兩人相處時,他可以原諒她,也絕對會挽留她,可是她偏偏選在人來人往的急診室,公然頂撞他,若是他開口挽留她,那麼將來不知會有多少人起而效尤,到時候濟生醫院不成了上下不分、無法無天的紊亂之所?
所以為了大局著想,他不能留她,而她也沒開口求情,當天就收拾東西離開。
從那天之後,一個月過去了,他沒再見過她,也不曾派人尋找她的下落。
說到底,還是他個性中的高傲因子作祟,她不顧他的面子,當眾指責他,如今要他主動拉下臉來找她,他自是辦不到。
他想,他們可能會就此斷了聯系!
馮衛齡心中充滿感傷與不舍,卻又不願舍棄尊嚴主動求和,於是他的意志愈來愈消沉,與他共事的醫護人員都看出他有些不對勁,但他們誰也不敢來問他。只有盡量配合他的指示、達到他的要求,以免他突然抓狂。
「馮醫師?您在這里呀!」李丹瑩氣喘吁吁地走過來。
她原本陪同他一起巡房,但中途被他指派到急診室支援,等她回來時,他已不見蹤影,她找了好久,才在這兒找到他。
「急診的病患狀況如何?有大問題嗎?」他以她學長及指導醫師的身分,關心她看診的情況。
「說到這個我就氣,那個人根本沒什麼大礙!」她皺苦臉不耐道︰「說什麼跳樓自殺的病人,身受重傷,結果他是從二樓的陽台跳下,只有外傷而已,連根骨頭都沒斷,害我急急忙忙趕去,全是白忙一場!」
李丹瑩厭煩不耐的口吻,及那副嫌惡的嘴臉,令馮衛齡怵然心驚。
那時他對蘇雪涼說話,也是這種表情及語氣嗎?
難怪她會氣成那樣!
李丹瑩說話時的神情,確實讓人打從心底不舒服,覺得她輕賤了病人。
然而——她是跟誰學的呢?不就是他嗎?
生平第一次,他認真反省自己行醫的心態。
是否他己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一個傲慢自大、以為自己有能力主宰世界的自大狂?因為對自己的能力過度自負,所以他只肯醫治那些生命垂危的重癥病患,對於癥狀輕緩的病人,則是不屑一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