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嘴哼著他從沒听過的歌曲,銀鈴般悅耳的聲音听起來十分動听。
「啊!晃司少爺,你醒了——哎喲!」
姜茉隻不經意轉頭,發現他站在回廊上,欣喜的她正想上前和他說話,不料一時大意沒發現腳下的水管,被它絆了一跤,她慘叫一聲,當場跌個狗吃屎。
「靈巧的小精靈飛走了。」遠藤晃司望著她難看的跌倒姿勢,喃喃自語。
罷才輕靈的氣質只是假象,眼前笨拙的她才是真實的。
「喂!你一大早在庭院里做什麼?」他拍了拍柚木地板,懶洋洋的盤腿坐下。
他一向懶得記女人的名字,所以一概稱這種雌性動物為︰喂!
「我在替花澆水呀!」
姜茉隻憨厚的朝他揚揚手中的水管,她忘了水管里有水,這一抬手,冰冷的水柱正好噴向措手不及的他。
「混帳!你在搞什麼鬼!?」遠藤晃司暴怒地跳起來,大吼著拂去衣服上的殘留的水珠。
「對……對不起!」
姜茉隻嚇得花容失色,顫抖著手想將水管移開,偏偏心里愈急,愈是一再出錯。
慌亂之中,她竟然不小心將拇指壓在水管的出口處,本來和緩的水流霎時變成放射狀的強烈水柱,全部灑在他身上。
原本沒被噴濕的衣服,這下也全遭殃了!
「你這個笨蛋!我要殺了你——」
遠藤晃司的怒吼聲,幾哩外都听得見。
他的雙眼被強烈的水柱噴得睜不開,只能在空中不斷揮舞雙手,借以拂去迎面噴灑而來的水柱。
衣如泠和涼子遠遠走來,看見的就是這幅令人發噱的景象。
「對……對不起嘛!」
姜茉隻終于把水管挪開,不過他早淋成一只落湯雞。
她丟下手中的水管,恐懼地看著怒火狂燃的他。
他身上的羽織濕了大半,沉重地掛在身上,一頭淺褐色的中長發濕答答的黏在頭皮上,一撮發絲狼狽地貼在眼皮上方,水珠從他的發梢末端,一滴滴滴落下來。
她既惶恐又懊悔,闖了這種禍,這份工作八成又要飛了吧?
「晃司少爺……」
「在我原諒你以前,最好給我閉上嘴!」
他的怒火已經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他急促地喘息,想平息心中的怒火,偏偏一陣毫不掩飾的爆笑聲在此時介入,像丟入火叢里的汽油彈,轟地一聲爆炸了。
「哈哈哈,你這個樣子看起來真可愛!」
這個明顯帶著笑意的聲音激怒了他,他回頭準備叫來人滾出黑木幫,卻發現來者是他的母親衣如泠。
「媽!」他帶著薄怒,不情願地喊道。
「兒子,媽媽好久沒看見你這個樣子了,我好懷念小時候幫你洗澡的情景喔。」她溫柔地笑眯了眼。
「嘻……」涼子畢竟有所顧忌,只敢掩著嘴偷笑。
「這種事情不必懷念好嗎?」他別扭地別開頭,將滴著水的羽織下擺扭干。
「對不起!遠藤夫人,我不是故意的,請您不要解雇我好嗎?」姜茉隻恐懼地抖著唇請求。
她不但把晃司少爺淋得像落湯雞,還踫巧被夫人看見,她一定會生氣地解雇她!
「沒關系,只是衣服淋濕了而已,換件干的就沒事了,我不會為了這種小事責怪你的。」衣如泠溫和地擺擺手,要她別在意。
「真的?夫人,您更是太好了!我從沒見過您這麼好的人!」姜茉隻感激得熱淚盈眶,她真是她的貴人!
「我媽原諒你了,我可還沒原諒你!」
她居然只向他的母親求饒,難道她把身為受害者的他當成死人嗎?
遠藤晃司認為她壓根不把他放在眼里,一股無名的怒火使他發出憤怒的咆哮。「我們黑木幫不養廢物,像你這種什麼事都做不好的笨蛋,我不想再看見你了,你馬上給我滾!」
「晃司少爺……」她果然被解雇了!
「哇……」她忍不住震驚與悲傷,小嘴一扁,當場就哭了出來。
她這麼笨,要是離開這里,一定找不到工作的啦!如果找不到工作,那她就沒有錢念書,沒有錢念書,就得回台灣去了。
嗚……她還不想回去呀!
「你哭什麼?」遠藤晃司被她的嚎啕大哭嚇了一跳。「別表現得好像我欺負你一樣,是你自己笨得什麼事都做不好,怎能怪我趕你走?」
「哇……」
她也不是存心撒嬌,只是這淚水不知怎麼回事,就是滴滴答答落個不停,
遠藤晃司第一次發現,眼淚具有強大的殺傷力,能讓他無條件棄械投降。
「你……好,算我認了!不許再哭了,再哭……我就真的叫你滾蛋了!」他胡亂安慰道。
「你是說……」她抬起迷蒙的淚眼,傻傻地呆望著他。「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繼續留下來了嗎?」
「沒錯啦,笨女人!」他惡狠狠地瞪她一眼,極不情願地回答。
奇怪,不是沒有女人在他面前哭泣過,但他從來不曾有任何感覺,甚至覺得她們是在作戲,打從心底厭惡鄙視。
而她的眼淚不但不會令他覺得厭惡,甚至有一種心疼的感覺。
他感覺得到她心底的悲傷,她是真的難過,而不是偽裝出來的……
「以後你最好離我遠一點!」
他甩去袖口的水滴,正想轉身進屋,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對涼子低吼。「涼子阿姨,以後請人,千萬別再請智商低于六十的笨蛋了!」
說完寬袖一甩,隨即轉身走進屋內。
他罵她笨蛋!
姜茉隻難過地低下頭,覺得相當難堪,因此沒听見另外兩個女人的對話。
「涼子,你看見了沒有?晃司生氣了耶!」
「是呀!夫人,我看見了。」
「真難得!向來喜怒不形于色、連動動嘴都懶的晃司,居然這麼生氣的罵人。」
他從小就懶洋洋的,對啥事都不關心,連她這個母親,都不會見過他發怒或大笑的模樣呢!說起來,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我也是第一次看見晃司少爺這麼激動,看來我得趕快把茉隻調走,免得她又惹晃司少爺生氣。」
「不對!涼子,你不但不應該把她調走,還應該讓她繼續留在晃司身邊。」
「為什麼?」衣如泠的話讓涼子一頭霧水。
難道夫人有虐待狂,喜歡看兒子生氣?要不是當年她親眼看著晃司少爺從夫人肚子里生出來,否則她真會懷疑衣如泠不是他的親娘,而是他的後母。
「涼子,你不覺得這個會生氣、會咆哮的晃司比較有人性嗎?」衣如泠咯咯笑問。
「這倒是……」
「把安排在東院的女佣全部調回主宅,留茉隻一個人照顧晃司就好了。」
「晃司少爺不會被氣死吧?」她有點擔心呢!
「放心,不會的,我有一種奇妙的感覺,我覺得茉隻會是晃司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涼子還是不懂。
「是呀,很重要的人。」
衣如泠沒有多說,只是微笑不語。
她相信自己的直覺。
第三章
吸塵器運轉的吵雜聲,在灑滿陽光的日光室里回蕩著。
姜茉隻穿著女佣的制服——綴著花邊的白圍裙,手里拿著吸塵器,仔細將榻榻米上的灰塵,全部吸干淨。
「晃司少爺,請把腳抬起來。」吸塵器的吸嘴在遠藤晃司的腳邊幾公分停了下來。
他的長腿伸展在和室桌下,她無法把吸塵器推到桌子底下。
遠藤晃司懶洋洋的抬起勁瘦修長的雙腿,高舉在和室桌上,一雙隱含著好奇與探索的目光,還是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專注得像在觀察實驗室里的白老鼠。
姜茉隻彎下腰,把吸塵器推到和室桌下方,開始清理桌下的灰塵。
她工作得太過專心,沒發現黃金檜木制的和室桌就在前方,忽然「叩!」的一聲,她的小腦袋瓜撞上堅硬的桌角,痛得她哇哇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