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秋品謙才明白,這樣一封密函,定能讓皇上做出相同決定,根本不需要他的附從,方才雲曜不過是在試探自己能否為他所用罷了。
見秋品謙激動的模樣,秦公公心情更暢快了,見識到他家少主的能耐了吧,往後可得死心塌地追隨少主才行。
「此戰略是出自……雲少閣主?」
雲曜點頭哂道︰「小小謀略,萬望對杜將軍有所助益。」
秋品謙起身,深深一揖,道︰「多謝雲少主相助,老朽回去必一五一十稟報聖上,為先生表功。」
自寧王去世,朝中再無可用大將,但此次戰役不能不打,卻是必敗之爭,如今有手中這些……秋品謙抑不住滿腔激動。
「秋太傅太客氣,璇璣閣位于大梁境內,在下不過是不樂見戰事蔓延,禍及擎天嶺,至于出仕,在下多病,怕是不堪負荷。」
雲曜的意思表達得很清楚,璇璣閣在大梁境內,覆巢之下無完卵,他定會盡力保大梁朝居穩定,至于當官,人家沒意願。
秋品謙聞言,不免微微怔住,難道雲曜不想入仕?若不入仕,又要如何襄助梁梓瀚?
雲曜道︰「朝中有秋太傅這等忠心為國的臣子,足矣,日後朝廷拔擢人才,必能選出賢能之人,為朝廷百姓造福。」
瞬間,秋品謙明白了雲曜的意思,樹大招風,雲曜確實不宜太早涉入過多,梁梓瀚年紀還小,待日後朝廷拔擢人才……他與雲曜對視一笑。
是的,他會多多「參考」璇璣閣少閣主的意見。
送走秋品謙,雲曜眉心盡展,那是個明白人,當年母親對他的救命之恩,值得。
秋品謙在十六歲時,曾被匪徒劫殺,是年方十歲的雲華月將他救回璇璣閣好生救治,之後他在璇璣閣住下,跟著雲華月的兄長一起念書習武,五年後進京赴考,三元及第,考上狀元。
當時雲揚有意將女兒許配給秋品謙,無奈邊關戰事爆發,雲揚領著兒女相助寧王擊敗敵軍,皇上賜婚寧王與雲華月,雲華月與秋品謙青梅竹馬的情誼便成為過往雲煙。
因此,無論是朝中大臣或平民百姓,沒有人知道璇璣閣是當年的武林盟主雲揚所創立,但秋品謙心底卻是清楚的。
當年寧王出事、寧王妃自焚後,秋品謙便想找機會重返擎天嶺,看看璇璣閣由誰主事,卻又擔心會因此弄巧成拙,泄漏華月的悉心安排,好不容易等到今天這個機會,教他證實心中所疑。
踏出擎天嶺的那一刻,秋品謙已做出決定,要向皇上自薦,成為梁梓瀚的太傅。
自窗外望去,秋品謙的身影漸行漸遠,雲曜含笑回座,表情恬淡寧靜,一雙眸子卻流光溢彩,燦若星子。
「笑什麼笑,虧你還笑得出來。」
寧朝天恨恨的瞪了雲曜一眼,都知道自己身子不行,還日熬夜熬,替大梁熬出必勝戰略,命都不要了嗎?
見寧朝天怒氣沖天,公孫寄討好地把送上來的藥遞到雲曜跟前,雲曜也滿臉巴結地把藥給一口氣吞下。
這屋子里,明明是少閣主最大,副閣主其次,小大夫居末,可誰都看得出來,大夫發威,無人敢不從。
見他那副賴皮相,寧朝天繃著臉,道︰「手伸出來。」
雲曜乖乖把左手伸出去,任由寧朝天在上面扎針,見寧朝天不再說話,他悄悄地拿起筆,打算和公孫寄「筆談」。
「嗯——?」寧朝天恐嚇似的發出一長音。
雲曜連忙把筆放下,二度堆起諂媚笑臉。
寧朝天橫了公孫寄一眼,沒好氣的道︰「如果你想他活久一點,就讓他多休息。」
鮑孫寄抿嘴輕笑,神醫陸鳴和鬼醫寧朝天這對師兄弟踫到瓶頸,尋不出更好的方法醫治蠱毒,兩人脾氣都大得很,閑人見著,莫不繞路走。
「是是是,寧大夫說的是,我這就下山,不再打擾少閣主。」公孫寄朝雲曜聳聳肩,一臉莫可奈何,他盡力了。
這十年,公孫寄和司徒淵兩人合力,將璇璣閣的規模擴大五倍不止。
那些青樓、鋪子本是為探听消息所設,現在卻賺進大把大把的銀子,一個不小心,兩人居然發現璇璣閣的資產富可敵國,而這個「國」,指的不僅僅是大梁,周邊諸國怕也無人可以媲美。
鮑孫寄離開後,雲曜頗覺無趣,隨手拿起《國策》翻閱。
霸道的寧朝天一把將書給搶下,丟到一旁。「我說話你听不懂嗎?都說要休息了,還看書?」
這些內容硬邦邦的書多熬心吶,把一個十五歲的少年郎熬出一副小老頭模樣,再這樣下去,早晚未老先衰。
「這書,有趣得緊。」雲曜溫和笑道。
「哪里有趣?若沒旁的書可以讀,明兒個我帶兩本醫書過來,背背藥頭歌,好歹多懂點醫理。」
這些年,為了調養雲曜的身子,把他的心給折騰的,苦得他不到四十便滿頭銀發,想來像他這個年紀,多少人還在妻妾間翻滾,滾出滿堂小兒女,誰像他,成天在藥草間尋尋覓覓,苦思醫理,害得他家婆子成天埋怨,自己當大夫,卻連個崽兒都下不了。
「好,寧叔怎麼說,我怎麼做,寧叔不愛我看書,我不看就是。」雲曜溫順的道。
寧朝天翻了個白眼,這種話,天天拿來糊弄他,也不換套新鮮的。「你幾時把我的話听進去過了?」就是個陽奉陰違的壞家伙。
第一章璇璣閣暗藏玄機(2)
雲曜所中的雪蠱,毒性狠,尚無破解之法,要它離開人體,只有兩種方式,一是引蠱,二是人死後,雪蠱成蟲,咬破宿主胸口,掙月兌而出。
第一種方法,寧朝天在雲華月身上用過,沒想到千鈞一發之際,竟真讓他和師兄合力把王妃給救下來,然救一人、殺一人,這不是醫者之道,多年來,他懷著滿腔愧疚,想破腦袋,盡力醫治少爺。
他想過為少爺引蠱,可少爺不是女子,無法產子,只能趁陰陽之際,輔以藥物,將蠱蟲引至女子身上。
幾個月前,他瞞著少爺偷偷試過,他花重金買下一名死囚,並允女囚千兩黃金,安置其家人,這才在兩人身上下藥,試圖引蠱。
誰知……失敗了,蠱蟲沒引出,反害了女囚的命。
這段時日,他不斷試著找出原因,沒想到結果卻令人沮喪不已,雪蠱喜陽噬熱,中蠱者身上的陽氣會不斷被雪蠱吸取,經常覺得寒意刺骨,即便盛暑,也得穿著冬衣。
到了冬天,雪蠱吸收不到陽氣,又被困在宿主胸口,難受之余,雪蠱會分泌毒素,刺激宿主身子發熱,在寒熱交迫的情況下,宿主一旦耐不住疼痛,便會死亡,雪蠱因而羽化成蟲,咬破宿住胸口。
他本計劃以藥為引,惑得蠱蟲前往新宿主體內,他所用之藥毒性極強,一旦雪蠱換了新宿主,便會開始分泌毒素,以毒攻毒,女囚就有機會活下。
誰知他忽略了一個重要的細節,女子體質天生偏陰,即使有藥為引,仍無法誘惑蠱蟲前往新宿主體內,沒有雪蠱的毒,女囚便讓喝進身子里的毒藥給活生生毒死了。
雲曜清醒後得知此事,愧疚不已,告訴寧朝天,盡人事、听天命,閻王既要他三更死,他便盡力在三更前把該完成的事完成,了無遺憾便是,萬萬不可再害人性命,沒有道理讓別人白白為他犧牲。
寧朝天眉心緊蹙,把銀針一一自雲曜掌心抽起。
雲曜知他心中所想,低聲道︰「寧叔,我早該在出娘胎那日殞命,您已經讓我多活了十五年,別再愧疚了,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