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可思議,但在離家這兩個月里,他最想念的一幕,竟然就是此刻的風景。
看來,不只女兒喜歡來這里,連他也是。而且就過往的經驗,他一入屋內,就有溫水給他盥洗,床上也已熨暖,似水佳人將溫柔伺候他的身心。
但在他推門而入後,他發現他錯了。
巧兒今晚很反常,似乎沒有听到他的腳步聲,但他已交代僕佣先通知她,要她今晚準備侍寢,何況,小親也已不見人影,該是知情的退下。
蘇巧兒當然知曉,但因為心情激動,滿腦子想的也不只是韓晉康,她有個美好的消息,想讓他成為第一個分享的人。
不過,韓晉康都走到她身邊,杵著瞧她好一會兒了,她還沒有反應。
「咳!咳!」他刻意捂嘴咳個兩聲,沒想到她仍靜坐桌前,而桌上還放了好幾塊布料。
這段日子她到繡坊去學刺繡,該不會又在想繡坊的事吧?他不解的拿起其中一塊,想看看是什麼讓她如此專注。
他的這個動作終于讓她回神,美眸熠熠發光的看著他,臉上也有著不同于以往的幸福光彩,只是他好奇的目光定在那幾塊布疋上,反而沒注意到她的目光。
這幾塊布料,上方刺繡的方法皆不同,有直針、纏針、套針、齊針,而布料上還撮金線、綴珠及貼絹,精巧而華麗,實讓人嘆為觀止,難怪熱中于繡功的她看得如此忘我。
「真的很好看,」他看向她,「不過,除了盡往縴錦廠里鑽研這些外,有沒有想我?」
蘇巧兒用力點點頭,一邊起身服侍,幫他月兌去外衣,掛上衣櫃後,沉吟了好一會兒,緊張的一回身,見他已上了床,才鼓起勇氣道︰「我不去學了,暫時。」她的雙頰突然變得嫣紅。
韓晉康舒服的躺在床塌上,半闔著眼眸,「全學會了?」
她走到銅鏡旁,從擱在下方的銅盆旁拿了條毛巾放入微溫的水盆里,擰了巾子坐回床畔,他接過手,擦拭了臉後,看著她。
她吶吶的回道︰「也不是全學會了,主要原因是有人說不踫針,對肚里娃兒比較好。」
他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迷信。」
她的心兒怦怦狂跳,乖下眼睫,緊張得交纏十指,「呃──不管是不是迷信,只要孩子能好,一些不好的事,即使只是傳聞,我也寧可信其有。」
「婦人之仁!何況,你肚里沒娃兒,別道听涂說。」他突然一頓,驀地坐起,一臉錯愕的看著笑盈盈的她,張口結舌的說︰「你的意思?」
蘇巧兒臉上酡紅更深一層,「都說白了,爺怎麼?」
「你有了?!」他快昏了。
她羞澀地低頭,「是,看過大夫,算算日子,應該就是爺兩個月前那一日忘我的……」
天啊!因為好友到來的愉快,還有即將遠行,一下子發生太多事情,再加上兩情繾綣,他竟忘了做前跟事後的避孕……該死的,他怎麼會這麼糊涂!
此刻院落外,一個小小身影正往這里跑來。
韓茵茵是偷溜出來的,她在睡前听到下人說她爹今夜就會回來,不過將會往七姨娘這兒來,她也好想爹,雖然很晚了,但她相信爹見到她一定也很開心。
或許可以先嚇嚇爹跟七姨娘,她笑了笑,遠遠就見房門關著,她放輕步伐,無聲無息的往窗邊走去。
房里,因韓晉康始終沒有聲音,蘇巧兒緩緩抬頭,看著他俊臉上的凝重,她棎吸了一口氣,驚惶的問︰「爺不高興嗎?」
搖搖頭,看著她忐忑的美眸,他強壓下心中的不安,笑著將她擁入懷里,「怎麼會?只是仍一股形容不出的震憾里。」
她松了口氣,臉上再現光彩,「我能體會,只要一想到再過幾個月,茵茵就會有個弟弟或妹妹,我就好高興。」
「是啊,那小家伙肯定樂歪了。」但他就麻煩了。
窗欞外的韓茵茵听到這消息,先是眨眨眼,接著是歡天喜地的笑開了嘴,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她小心的轉過身,躡手躡腳的又往親娘住的院落跑去。
屋內,韓晉康一臉認真的看著蘇巧兒,「懷孕的事先別說出去,就連茵茵也別說好嗎?」
她輕咬著下唇,「是很難跟其他姊姊們說嗎?她們的肚子都沒有消息。」
原因並不是她想的那麼單純,但是,此刻說再多都遲了。「是,雖然你這里一向平和,也未與她們交惡,但是,一旦孕事傳出,只怕這里就不平靜了。」
「我明白了。」
他知道巧兒以為他是為了她、為了孩子,才要她暫且保守秘密,但其實不然,事關一個承諾,所以為了保護她跟孩子,也只有等到她的肚子藏不住後,他再跟玉鸞好好談談。
夜已深,韓茵茵像一陣風似的,咚咚咚的穿過院落廳堂,直奔親娘所住的雅居院落,就連守門的丫鬟也被她嚇一大跳,又見她直接要開門入寢室,駭得急急拉住她。「我的茵茵小姐,大夫人睡了,你這樣莽撞沖進去,不只奴才要挨罵,你可能會被打呀。」
「不會的、不會的,我要說的這事兒,娘肯定開心死了。」她樂不可支的甩開丫鬟的手,推開了房門,奔到床邊,喚著娘,「醒醒,我有大消息喔,娘,醒醒。」
「吵死了!」杜玉鸞火冒三丈的坐起身來,瞪著還坐在床緣的冒失鬼,「都什麼時候了,你搞什麼?!你的丫頭顧你顧到不見,明兒個我就揍她幾板子!」
「娘,我有事──」她興匆匆的來,就是要告訴娘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她煩噪的叫了守門的丫鬟,「還不快把小姐帶走,你也想挨板子嗎?!」
丫鬟急急的跑過來,拉著她就要走人。
「等等嘛,娘,」韓茵茵連忙大叫,「我要當姊姊了,你不說過,要生個弟弟給我,而這會兒七姨娘有弟弟了!」
她臉色陡地一變,「什麼?!」
丫鬟也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的松開了手。
韓茵茵眉開眼笑說著她剛剛在七姨娘的窗外听到的好事。
杜玉鸞神情一凝,一把揪住女兒的手臂,她哀痛一聲,又見娘一臉的陰森,脖子一縮,嚇得臉發白。「怎、怎麼了?娘?」
她冷冷瞪著丫鬟,「你什麼也沒听見,知道嗎?要是這話傳出去,我就撕爛你的嘴,割了你的舌頭!」
丫鬟嚇得跪下,連聲答著,「是是是。」
「茵茵,你也是,這事不管是七姨娘,還有其他姨娘都不許說,听到沒有?」
「為、為什麼?娘,不是要給我弟弟嗎?」她囁嚅的問。
「為什麼?你還敢問為什麼?該死的!你為什麼不是帶把的?為什麼?!」杜玉鸞突然抓狂,一臉凶惡的一手抓著女兒,一手就猛朝她小小的身子又打又捶。
她又哭又叫,掙扎著要逃,好不容易逃開了,但歇斯底里的娘又跳下床,追上她,嚇得她拚命往桌底下鑽,但娘仍狠狠的踹她、打她,差點要將桌子撞翻了。
「好痛,別打我啊……娘……好痛啊……好痛……娘……你別打我……嗚嗚嗚……」韓茵茵哭叫求饒,滿臉淚水。
而丫鬟跪在地上,見當家主母怒氣騰騰,她動也不敢動,嚇得洞身發抖。
終于,杜玉鸞停了手,一臉陰狠的怒叫,「把茵茵帶回房去,以後,沒我的命令,不準她再進我的院落來,我一看到她,就一肚火!」她猝然轉頭,瞪著趴在地上哭泣的女兒,「听見沒?不準再來!」
她可憐兮兮的嗚咽點頭,丫鬟也顧不得跪到僵硬發抖的雙腿,搖晃的站起來,牽起哭得涕泗縱橫的小姐就要步出門檻,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