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呼哇!終于結束了。」大大的伸個懶腰,阿淦俊美的臉孔露出愜意的笑容,哥倆好地拍拍阿駿的肩頭。「走唄走唄!我們去李老頭的小陛喝兩杯,听說那老頭最近批了幾壇中原來的佳釀喔!」
面對著伙伴的邀請,阿駿只是微微一笑,方方平平的黝黑臉上看起來安安靜靜的,他沒立即開口,感覺上就是個不多話的人。
「你去就好了,阿淦。我累了,想去沖個涼,吃點東西便休息了。」
「哎喲!那多無趣。」阿淦馬上把他的計畫推翻。「走啦走啦!我請你喝酒。今天若不是你及時糾正我的錯,恐怕好好一大桶漆料就被我煮壞了呢!走啦走啦!」
「唉!你呀……」拗不過阿淦一番嘰哩呱啦的「美意」,阿駿只取消先前的打算,換下漆味甚重的工作服,和阿淦一起邁入夕陽的余暉下。
一路走來,白日的攤販正忙著收拾。
菜販收拾著翠綠的蔬葉,果販忙著吆喝最後的買主,魚販與肉販正將磨刀拭淨收起。
一處處的生機,平凡卻自有美感。
人活在世間上,所求者不過一頓飽餐舒眠,做一個乞丐如此,做一個皇帝也不過爾爾。
才踏入菜市場中步行不過一半,便听見北門市場的方向,遠遠傳來的咆哮怒罵聲。
「該死的娘兒們!就是你!我就知道你會給我找麻煩!」簡直就要氣瘋了,阿海一口悶氣一直憋、一直憋──一直憋到最後一個買主都走了,他再也按捺不下地宣泄出來。
這一回的北門市場,如同往常地來了許多買主,生面孔、熟面孔的都有。
盎家子弟穿著綾羅綢緞,一只手上戴了五、六枚金玉戒指;二手買家凝著精打細算的尖眼光,打算從這里買了「貨」後再高價轉手。
散客零零星星,小老百姓人家沒幾個,他們是想找個便宜的人手回去幫忙做事。
幾個老光棍則興致勃勃的在場內打轉,模著荷包中少得可憐的銅板,想說不定能就此買個媳婦,好解決人生大事。
行有行規、貨有貨價,在奴隸的販賣上,女的先看長相──賣相不好就看身材,身材再不好就看那雙手──指節生繭,足以證明辛勤勞動者,此乃上上之選,買來幫忙做家事下田,吹熄燭火上了床──呃~~就不必太在意臉孔是長什麼樣了。
至于男的就看身材──又強又壯的列為首級搶手貨,次強者列為第二級,三四五六級一路排下去……
而不管是男的或女的,最忌諱的便是長著一張癆病表臉,不僅會被排到最末等,甚至還可能賣不到一個銅板呢!而屆時,人口販子便不會手下留情,他們會鞭打這些「滯銷品」出氣,再將他們丟在市場中任他們自生自滅。
「各位大爺,這可是中原來的標致姑娘喲……南紅苑嬤嬤,您不上前來仔細瞧,這臉蛋長相很……特別吧?」拚命鼓動彈簧之舌,阿陸和阿海一人一邊架著那位姑娘,硬是將她的臉蛋扳正,和老嬤嬤評估的視線峙上。
「從中原來的姑娘?嘖嘖!你們做生意的可得憑良心別瞎說,人人都說中原姑娘的肌膚又縴細又白女敕,模上去好似棉絮兒……」老嬤嬤邊說著邊動手,往站在面前的姑娘俏臉掐了一把,後者吃痛地嚶嚀一聲,不假思索的張口往前吐沫,「呸」地好大一聲,當場氣煞了老嬤嬤。
「該死的!你居然敢吐我口水?」一張原本化得濃淡合宜的彩妝瞬間被破壞殆盡,也氣走了這名買主。
接下來的買主是個家里買有數名年輕小妾的老員外。
「她嘛?嗯……長得是還可以,可這態度倒沖得很!嗯嗯……」老員外湊上前時就先將她的小手模上一把,接著再抓起她一束長發挪到鼻端嗅聞,蒼老的身子不知不覺地靠她極近,胯下冷不防被一只抬腿的膝蓋又重又狠的突襲了!
「嗚啊……」老員外當下被隨侍的家丁扶著,火速離開找大夫去也!
好啦!玩完了,原本兩個最有可能的買家就這麼跑了。
一再喊價降價,這名女奴隸的價碼也由首級飛快落往「第六級」……到最後,所有的買家都因親眼目睹先前的插曲,而紛紛打了退堂鼓。
「如果她的肌膚白女敕女敕的、長相再好看一些,我就會買。」
「那雙手倒真是女敕得可以,分明是連件粗活也不曾模過吧?我不會要這種媳婦兒。」
「我才不要買一個會動手傷人的婆娘,萬一哪天把我活活打死怎麼辦?」
「嘖!不好,她的太小了,將來可不好生兒子哩!」
經過輪流諸如此類的評估、挑剔,再予以拒絕後,買主慢慢各自離去。
咻咻咻,一陣冷風吹過……
整場的買主走得精光,阿陸和阿海這才驚覺到自己竟然真的遇上了「流標」這種最糟的結果。
「娘的!老子不是叫你笑,而且要笑得開心點嗎?笑!人長得丑也就算了,還一副怪里怪氣的模樣瞪人,怎麼?我們真的是怕你不成?臭女人,還不快笑一個給我看看,笑!」恐嚇的語氣加上揮甩的皮鞭,阿海高聲咒罵,顯然是被她激怒過頭。
「算了,阿海,你罵再大聲也沒用,你看她那副模樣,怕是對我們的話一句也听不懂,你罵得再凶也是白費力氣。」
「她听不懂沒關系,老子偏要罵到爽。」阿海應了阿陸一句,然後又開始抬臂準備揮動下一波的攻擊。
她身上的傷口已被鞭打得鮮血淋灕,但她仍咬牙起立,然後顫巍巍的想拔腿逃跑。
「嘿!哪里走?」阿陸不過策馬兩下,就順利地阻在她面前。
「還敢跑?看老子怎麼修理你……」阿海拿著皮鞭,獰笑地趕了過來。
眼看似乎是逃不過將被活活打死的命運,她猶如死心斷念般用力合上眼,垂下頭,一頭汗髒濕黏的秀發掩住面,靜止不動的縴軀像是散發出濃厚的心死氣息──
「乖乖準備送死吧你!」阿海露出預備享受鞭打快意的笑容,手中的皮鞭高高舉起──
「等一下!」
隨著這一聲喝阻,一道快絕的人影搶先擋在她的面前,只臂保護的一張,皮鞭不偏不倚抽落在那人影的骼膊上,可那僨起的肌肉一努,皮鞭居然「啪嚓」一聲應聲而斷。
喝?!
阿海、阿陸齊齊往後一跳,臉色發白地瞪著這名不速之客。
「你、你、你是從哪冒出來的家伙,想做什麼呀你?」手中仍握著半截斷鞭,阿海發問的聲音又高亢又顫抖。
「這位大哥,您這樣拿鞭子對付一個弱女子,未免太過分了些?」那張方方平平的黝黑臉龐上,罕見的出現鮮明的怒氣。「就算她是個奴隸,也是人生父母養的呀!」
「讓開,你逞什麼英雄啊你?哼!要逞英雄怎麼不去當錦龍大將軍算了,為個娘兒們出頭有屁用呀?」阿海這人就是禁不得激,三兩下唇槍舌劍便轟回去。
「她可是我們的奴隸,還是我們費心特地由中原帶來的,哪里知道會落得賣不出去的下場!我抽她幾鞭出出氣已經算是好的了,至少沒讓她留在這里活活餓死!」
「賣不掉的奴隸啊……」尾隨過來看熱鬧的阿淦也乘機打量那名女奴隸一眼。
只見那女奴隸瘦弱得見骨,蒼白的膚澤還被日頭曬得發紅,而且長得實在也不怎樣……唔!難怪會「滯銷」。
「好了,阿海,你少說兩句。」年紀稍長的阿陸用手肘點點伙伴,不想再起沖突。他本來也是很氣的,但經過這麼一折騰,就……算了吧!反正做生意本來就會有賠本的時候,而且這中原姑娘已經被折磨得半死,將來就是不死也只剩下一口殘氣,阿海還不夠消怒嗎?「人丟在這里,我們走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