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您當真……真要我說?」火兒的表情瞧來好不傷腦筋。
「說!」他不容置喙的啐道。哼,拖拖拉拉得像個娘兒們……呃!好吧!她本來就是個娘兒們。
「好吧!」火兒狀似提起勇氣的開口,「喊一次試試。」
「嗄?」三個大男人同樣是有听沒有懂。
「喊……一次試試。」是她不夠字正腔圓嗎?火兒努力改進的再說了一次,「喊一次試試。」
這一次三個男人心中的問號不減反增!
「喊、一、次、試、試,」火兒又說了一次。是因為她的音量不夠響亮嗎?她不解的大睜著眼楮。
「妳為什麼說這句話?」瀚天制止她第三回合的準備,反問道。
「不就是您嗎?」火兒反而不能理解了。「您剛剛不是要我說『喊一次試試』嗎?」她哪個字听錯了嗎?
「哈哈哈哈……」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青漠,後來瑪倫也莞爾地揚起唇角。
「呃……我做錯了什麼嗎?」火兒瞧見瀚天簡直快要發狂的表情,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
「呵呵!嫂子……」興味升起的青漠想插上一腳,卻見瀚天一手摟住妻子,一手揮揮下了逐客令。
「嘖,掃興。」青漠模模鼻子,明白老大哥要他們閃人了。「走唄,瑪倫。」
啊!等等我,我也想閃哪!火兒在心中喊著。
實際上,她倒還沒那膽量月兌口而出。坐在瀚天懷中,她沒理由的覺得耳根子赧紅了起來。方才有旁人在場分散了她的注意力,現下可不,整間房中就只有他同她……羞哪!
「瀚天!我的名字,」這回他特意把命令說得格外仔細。「喊一次試試!」
哦!她恍然大悟!「原來大少爺是這個意思啊!」
「妳剛剛喊我什麼?」他不悅的看著她。
「大少爺——呃!不……我是說……瀚……瀚、瀚天……」她改口得好別扭。
「瀚天,不是。瀚、瀚、瀚天。!」他的名字沒這麼長。
「瀚、瀚……哎呀,我還是喊您『大少爺』比較順溜啦!」她一徑兒低頭,掩飾去自己的羞意,所以沒瞧見瀚天即要一變的臉色。「而且,人家偏愛這般喊著您,大少爺、大少爺、大少爺……」微微甜甜的,一絲笑聲不小心似從唇間逸出。「您呀!永永遠遠都是我的大少爺。」
立時,瀚天的臉色又變回來了。
算了、算了,火兒愛這般喊他就這般喊他吧!
原本他是想「大少爺」這稱呼對他同火兒之間是個隔閡,怎知經她這般一解釋,反倒變成某種再親昵不過的稱呼。他呀!開始想這般听她喊自己「大少爺」一輩子。
一輩子嗎?是呵!他同她,夫同妻,本來就是一輩子的事。
當初動了娶她的念頭,沒多加細想,現下細細一品味,卻又厘不清個中道理。
會是因為同情嗎?
那可不,天底下比火兒值得同情的不知多少人。
那會是因為同病相憐嗎?
那可不!他沒那般好心好腸。
那麼……會是因為喜愛嗎?
那可不!他從不、從不、從不……
心底原本反對到底的聲音忽地靜止了;沒什麼原因,就這麼忽地靜止了……
第六章
今年的初雪比往常略早了幾日。
雪降得又疾又快,乍見之下,宛如一朵朵潔白的花兒倏然一一落瓣,沒人能阻止得了,一一地覆在景觀上。
「哈德林斯」在秋天已經盡了最大的氣力去囤積干草,可還是得小心翼翼,一點點、一點點地散著取出來給牲口食用。馬兒被餓瘦了,羊兒也被餓瘦了,光是飲水是不會飽肚子的啊!
然而,冬天卻又是個準備歡慶的季節。
「洋火兒、蠟燭、棉衣麻布……」
領著全場女眷,桐月夫人忙東又忙西,新衣、年菜、祭酒等都不可或缺。
「槍枝子彈?外頭營火生起沒?馬廄、羊圈兒那里得派雙倍人手去照管……」領著全場男人,瀚天整天似打陀螺般的轉,要忙的事情太多了。
努力的,火兒也想幫上一點兒忙,但是……
「少夫人,您讓讓,這兒讓咱們來就好!」
火兒想幫著灶爐的加薪添火,立即被幾個丫頭大驚小敝的嚷嚷下驅逐。
「少夫人,這可是男人的事兒呢!」
火兒想幫忙搬貯存的糧草,馬上又給幾個長工請出去,生怕她再靠近一步。
她茫然地看著全體總動員的忙碌勁兒,最終是默默地垮下了肩膀……
***
「少夫人呢?」
黃昏時刻,瀚天四下都不見火兒,很是嚇人地擰起臉孔,就近逮住一個丫頭便問。
「不……不知道……我一整個下午都沒瞧見她。」
「她是上哪偷懶去了?連飯也不回來吃啦?」桐月夫人不悅地咕噥。「大伙兒上上下下都忙成這般,她還淨添麻煩啊!」
瀚天沒去顧及娘親小小的抱怨,只是靜心思索,然後靈光一現地想到一個地方——
***
「妳果然在這。」
憑著直覺,瀚天找至他最初見到火兒的地方,也就是面著窗口的那口水井旁。
火兒听見聲響,將視線略略抬高角度,但只是一會兒,她又懶懶地將下巴擱回並攏屈坐著的雙膝上,那神態,狀似失意的小孩兒。
怎麼了?原本打算如是責問的瀚天,見狀,又將話給咽回月復中。
也許現在她最不需要的便是問話了。他靜靜地挨著她坐下,陪著她,發呆。
「你曾不曾有過一種感覺,」悶悶地,話語從她俯靠的膝上傾出,自語喃喃的。「一種自己很沒用,什麼事都做不成的感覺?」
有的,五年前他第一回由負傷疼痛中清醒、從大夫口中得知自己毀了半張臉、尚未過門的夏翠姑娘堅持要退親之時,他不僅僅是覺得自己沒用,甚至想一死了之。
「那種感覺,比沒做什麼事更累。」她也不太在乎他的沉默以對,只是一勁兒地說著自己想說的話。
她說著自己被「哈德林斯」各處給趕出來的光景,沒有任何怨懟,只有一種空茫茫的無奈。
她很難、很難解釋自己所感受到的排斥感,可是,當瀚天的大掌輕輕撫著她的發時,她莫名其妙地明白——就算她不開口,他也是能體會並且知道她想說些什麼。
「『哈德林斯』的人都是好人呢!真的。」火兒已經更換了身姿,螓首自然而然往他的肩膀靠去,神態倍顯柔弱、無助。「是我不夠好……」所以才會被人如此排斥。「是我不夠好吧……」
「妳夠好了!」瀚天粗著聲說︰「對我來說,夠好、夠好了!笨姑娘,我會要一個『不夠好』的姑娘做妻子嗎?妳懷疑自己,便等于是侮辱我!」見她詫然地張了小口,他的語氣更惡,「怎麼著?妳是有哪個字沒听懂嗎?」還真是個名副其實的笨姑娘!
「沒……」終于,她開始將張得極大的小口收了起來,然後怯怯地,嘴笑了、眼笑了、眉笑了,整個人都笑了,笑得就像是個笨姑娘。
「待會兒我會吩咐下去!」一把抱她起身,瀚天步伐穩當的說︰「誰都不許趕妳!」
「不、不!」火兒直覺便一口否決,猶豫地表達自己的想法,「那樣可不好,我就是覺得不好……」雖然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瀚天卻听懂了,他略一思索,也覺得確實不好,因為要人心接納人心,是得自自然然、甘甘願願的,用強、用逼、用命令,只是會將事情弄糟。
可是,該怎麼做,才會讓人心接受人心呢?
***
天氣益發寒冷,但有只白色母羊卻在此時生了三只好漂亮、好可愛的羊寶寶,光溜溜的「咩咩」成一團,令人憐愛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