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流蘇 第15頁

她捂住胸口,感到有一塊又沉又重的無形巨石正牢牢的壓在她的心口,緊緊的壓得她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沒有力氣再多听半句污辱她的話語,雪流蘇拖著莫名虛弱的身體,將自己往床上一摔。

按照方才她听到的話語判斷,難道……自己才是阻礙主子快樂的絆腳石嗎?

不!她無法忍受這樣的結果!

胸口似乎因為這樣的可能性又莫名的痛了幾分。誰能料得,在她火爆的性子下,隱藏的竟是一顆脆弱的心?幾句听來傷人的話語,就足以毀壞她高築的心牆!

"主子……"她打算好好的去詢問薩辛瑞,看她這個小的究竟該怎麼做才能合主子的意?

如果他要她離開呢?一個想法倏地竄入她的腦海中。

"離開嗎……"好怪啊?為什麼她的頭愈來愈痛,身體也愈來愈重,原本撐高的手臂甚至莫名的沒了力氣的癱軟。

"咳!"出奇不意的,一小口紅色的血水竟從她的唇角滲出。

☆☆☆

"啟稟王爺,時辰已到。"先前那不斷重復時辰未到的嗓音,這時,竟開心的指出重點!

☆☆☆

看著弟弟氣急敗壞的神情,相反的,薩辛瑞的心卻出奇的平靜,仿佛他早已下定決心,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了。

"不了。"他淡淡地回應薩多爾的質問。"王位我不要了。

"不要?不……"薩多爾被他的話語駭得瞠目結舌,大腦頓時無法運轉。

"不要了。"看見弟弟的拙樣,薩辛瑞好心地提醒他。"喂!有只蒼蠅飛到你的嘴里了。"

薩多爾這才趕緊閉上嘴,神色黯然的看著三哥淡然的神色。咦?他是從何時開始不再在意那些權勢了?

不!他不相信。薩多爾忍不住咆哮道︰"你、你……怎麼可以說不要就不要?我們說的可是王位耶!"

那種所有人爭得頭破血流的權勢,之前他三哥也同樣在追逐的權勢,怎麼才來一趟長安城,三哥就雲淡風清得不將那些當作一回事了?

"現在想想,之前我所有的忿懣都只不過是我在鑽牛角尖罷了。五弟,這麼多年下來,我的想法已經慢慢在改變。

"看了太多宮廷中的陽奉陰違、勾心斗角,現在想來還真是令人不安。你我都曾親經歷過宮廷中爾虞我詐的一面,不論是應對進退、動靜相處,每一刻不都是得小心翼翼的,不能讓人抓到把柄。

"尤其是大哥,他乃皇後娘娘所生,身分血統自然不在話下,然而,父王卻對我偏心了些,以致皇後與大哥均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對我而言,那感覺簡直是如芒刺在背。倘若父王當真要將王位賜予我——我真的是敬謝不敏。"

薩辛瑞娓娓的道出他內心中真誠的感受。

"為什麼以前的我竟像是著了魔般,覬覦著那張王位寶座呢?擁有全樓蘭的財富及最貌美的妻妾又如何?擁有全樓蘭一生用之不盡的財富又有何用?嬌妻美妾,若無真實交心者,魚水之歡又如何?生前富貴一世,死後黃土一抔,富與貧,人生又有什麼差別呢?"

薩多爾呆呆的听訓,大嘴卻張了又合、合了又張。

他的三哥什麼時候出家了?怎麼在他的言談問,淨說著禪宗的開釋義理,害他有听沒有懂。

"那麼,左相之女都兒小姐怎麼辦?父王可是將她許給你了,就等著你回樓蘭後與她成親啊!"

"父王將都兒小姐許給我,是因為左相亦為王室內血統純正的高貴者,若我與都兒成親,將來便不會有人再拿血統問題來攻擊我。沒錯,我明白父主有立我為王儲之心,但我打算在回樓蘭後,便對父王稟明,謝絕他的這份美意。"

"嘆!那才不是重點。"薩多爾不耐煩地揮揮手。"重點是,你打算對那位又嬌又美、又高貴又溫柔的那兒小姐始亂終棄?"不要吧!

"我與她也不過是在宮廷盛宴上見過一面,甚至不曾交談相處過,何來始亂終棄之說?"薩辛瑞有些好笑地反問。

"你——該不會是對都兒小姐有意吧?"看著薩多爾反常的反應,他試探地一問。

即使薩多爾的瞼大部分都被大胡子遮住,但剩于看得見的部分仍然紅了起來!

啊炳!有些事分明就是不言而喻了嘛!

"不然,你就代我娶了都兒小姐吧!"薩辛瑞說完,便打算踅回內室。

他的雪兒應該還在睡吧?

無妨,他只想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她,他突然心忖,人心真的很奇怪,它可以貪婪到妄想擁有天下,卻也能窄小到只求能懷抱一個可人兒。

"雪兒?"薩辛瑞萬萬投有料到,內室的門扉敞開一半,雪流蘇半癱在床榻上,右臂懸掛在床邊,凌亂的黑發下滲出一片駭人的腥紅——

"不!"他止不住駭意的驚喊出聲。

第八章發作

終南陰嶺秀,

積雪浮雲端。

林表明霧色,

城中增暮寒——

終南望余雪祖詠

長安城內里所有的藥鋪與醫堂,所有著名的大夫一個接一個,連日來都被請到盈門客棧。

"對于這位姑娘……老夫才疏學沒,瞧不出姑娘所得為何癥?"

"這位爺,您另請高明吧!"

"對不住,在下真的無能為力……"

"夠了!賓——統統給我滾!"一個男人的心究竟能承受多少的著急與挫敗?

不過短短的半日光景,薩辛瑞已張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眸中琥珀色的光澤已然失去顏色,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失去了生存的意志。

直到這時,薩多爾才稍有體悟,薩辛瑞有多麼重視雪流蘇!

但為何她會突然抱病?沒有人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薩多爾只記得昨夜,薩辛瑞突然發出彷如石破驚天般的悲鳴——當他沖進房內,就看見兄長抱著臉白如紙、嘴角淌血的雪流蘇。

"三哥?"薩多爾只敢望著守在床前的背影,卻不敢趨近窺探三哥的臉色。"你……還好吧?"

"……"但薩辛瑞卻不言不語、不移不動。

"三哥……你好歹吃些東西吧!"瞪了一眼仍然擱在桌上原封不動的發涼飯菜,他不禁嘆了一口氣,"你不補充一點東西,怎麼會有體力來照顧人呢?"

"唉……是我沒有照顧好她,你瞧我,居然是個這麼差勁的主子,竟然無法看護好自己的人……"

"拜托!"薩多爾忍不住往上翻了個白眼。"她生病又不是你的錯!"三哥的腦袋到底是怎麼想的啊?

薩辛瑞不語,但他知道他的決心是堅定的,不論要花多久時間、多少金錢,他一定要將她治愈!

他拒絕假設自己有失去她的可能性,但他承認自己的內心是恐懼的,一想到他或許會失去她,他就覺得自己仿佛要崩潰一般!

倒抽了一口冷氣,他驚駭地對這種情緒有了更深一層的認知,沒有了雪流蘇,他竟然想不出他往後的人生該如何走下去?

不!不能!

"你不能……你不能這樣待我啊!"雙手包住她的柔苡,薩辛瑞恐懼地低喃著,眼光不由自主的瞟向原本置放在幾面上的雪花流蘇手鏡。

手鏡的鏡面已然失去玄錫特有的明亮光芒,那黯黑陰沉的顏色訪如生了繡般。

那仿佛是個預兆,告訴他雪花流蘇的元神即將香消玉殞!

不!他不接受這個事實。

"你不能就這樣離開我,雪兒……"放開她的柔荑,薩辛瑞一把奪起手鏡,拎起袖子大力的抹擦著鏡面。"雪兒……雪兒……雪兒!"

他的吶喊聲是痛徹心扉的,而抹拭鏡面的動作則愈來愈大力,他甚至絕望的看著手鏡,"雪兒,你又回去鏡中了嗎?不能……雪兒,你快出來、快出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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