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同攜手 第9頁

雹毅不敢推辭,順了耶律倍的心意,喝了對方斟給他的酒,憋著嘴里那股難噎的熱辣,快速地將肉往舌里填,這樣行過幾巡後,他才稍微放松自己。

席間,耶律倍多半是同耿豪聊著天,關愛與欣賞的目光則不時地往耿毅這頭掃過來。

雹毅專心地看著身旁將軍們,熱烈地玩著一種流行於塞外的扔骨骰子游戲,完全沒注意到其他異狀,倒是耿豪眼精目銳,識破東丹王耶律倍對耿毅懷有一種極不尋常的感覺。

他耐心等候,直到泰半的契丹武士醉眼迷離、引喉謳歌時,才謙遜地對耶律倍低語道︰「蒙王爺近來對毅兒的關照,在下得以返回皇殿專心就職,我代替家兄對王爺表達萬分感激。」

耶律倍抬起一手,微笑地回頭看了耿毅一眼,「其實,我是三天前見了一幅畫後,才知道寺里有耿毅這個孩子的。」

雹豪難掩滿容的詫異,心想,「莫非這個東丹王有異乎尋常人的癖好?果真是這樣的話……」

雹毅甚至不敢多加揣測了,他憂心忡忡地掃了佷兒一眼,不確定地問著身旁的王爺,「王爺您究竟是……」

耶律倍從容不迫地答道︰「為了讓你寬心,請你跟我一起欣賞這幅畫吧!」語畢,他輕重有節地拍了兩次掌。

旋踵之間,耶律檀心便應聲在入口處現身,她捧著一幅畫作,緩款入室。

「檀心,請將你的畫作攤給耿將軍瞧吧!」

「是,父王。」耶律檀心優雅地將與她等高的畫作,橫倒地展現在眾人面前。

畫里是一位騎著奔馬,行將射鷗的胡家少年郎,其英姿秀爽的模樣,是那麼的栩栩如生,大夥一眼就瞧出,畫中這位少年壓根兒就是這個丫頭依照馬僮的原型而繪的。

一個女孩兒家會把一個男孩兒畫得這麼逼真,少不了是心存惦念的。

在座的將軍們走遍了半片天下,對眼前這位寶貝公主的心意是知之甚詳的,可是他們也默契良好地心照不宣。

但有人酒一多,舌頭難免松動,竟大剌剌地從眾冒出一句契丹語。「哎啊!這丫頭喜歡上笨牛了!」

雹毅只听得懂笨牛這一個詞,感覺到與切身有關,他不禁往耶律檀心那頭瞧去。

耶律檀心的臉刷成慘白,提著畫的手抖個下停。

其他人趕忙往那酒後亂吐真言的家伙壓了過去,急速為他否認,「這家伙爛醉如泥!胡言亂語一通,公主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我不會的。」耶律檀心忙將話接下,刻意不往耿毅所坐的方向看,同眾人解釋,「娘妃曾提起,父王思念遠在契丹故國的兀述王兄,我臨時繪了這樣一副射鷗圖,以解父王思子之愁。」

耶律倍欣慰地接下義女的畫,轉頭對分坐自己兩側的耿氏叔佷解釋,「這三天來,我每看這一幅畫,心中的抑郁便略減幾分,甚至揚起喜悅之情。後來暗中觀察耿毅這孩子干活後,知道他吃苦耐勞,就愈發喜歡這個孩子。我想,若能收他當我的義子該是一件欣慰的事。」

耶律倍這話一出,耿氏叔佷皆默不作聲了。

耶律倍先問耿毅,「孩子,你怎麼說呢?」

雹毅其實沒意見,但把想法道了出來,「毅兒仰慕王爺的容止與氣度,只不過我壓根兒沒想過會認別人做義父,一時間還答不上口。」

「是嗎?那我問你叔叔的意思了。」耶律倍將一臉的殷勤轉到耿豪那一側去。

雹豪的心情可比佷兒復雜多了!他了解長兄剛毅的個性,不會將毅兒認一個胡人當義父看成喜事。

平心靜氣而論,耿豪欣賞眼前這位漢化極深的東丹王耶律倍,覺得耿毅能拜他為義父,肯定百益無害,最起碼耶律倍學識淵博,能傳授給毅兒的名堂絕對高過幽州的講古師父。

這般想後,耿豪給了耶律倍一個建議,「我當然樂觀其成,但是我得明白稟告王爺,您今夜所提的事,即使毅兒與我點頭應允,仍是由不得我們叔佷作主,因為關鍵在家兄身上。」

雹豪話還沒說完,耶律倍的笑容已從臉上退去,「跟我是契丹人的出身有關是嗎?」

雹豪沒應聲,算是默許了他的意思。

耶律倍勉強隱下失望,執起酒杯輕啜一口,很有風度地說︰「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這事我也不好再提……」他不想就此放棄,於是又建議道︰「或者,我該親身去拜訪耿玠將軍,將原委說個清楚……」

雹豪沒潑耶律倍冷水,只是緩慢地補上自己的意見,「依我之見,王爺若想在最快的時間將事情弄妥的話,倒不如透過皇上,將您的心意轉達給家兄,家兄自然會斟酌情況。」

耶律倍抬眼與耿豪互換一個眼神,玩味對方的話中含義,臉上也掛起一線希望的淺笑,「蒙將軍指點,在下會挑一個適當的時機,進宮謁見皇上。」

耶律倍隔天一早就派人去皇宮稟報,兩天之內便見到皇上的面,道出自己想認耿毅為義子的心願。

皇上李嗣源本人也是武皇帝李克用的眾多養子之一,在他看來,養父認養子這種事如韓信點兵、多多益善,實乃天經地義之事,成全都來不及,自然不會推辭。

他於是滿口答應下來,然後派傳令官送信到幽州知會耿玠。

怎知耿玠這老頭兒不識好歹,竟然拒絕了這樣的美意,讓皇上的面子在朝廷里外都掛不住。

皇上找來耿豪,微慍地對著愛將道︰「你同你那個頑固老哥說去!他可以不入朝拜朕,但他的兒子注定得認贊華先生為爹,否則賠掉孩子一命,他緩 悔莫及。」

雹豪知道皇上在氣頭上,說話難听了些。他等龍顏稍緩後才說︰「皇上是堅玉,家兄是一枚脆卵……」

「愛卿比喻失當!你老兄他脾氣是又臭又硬,還擁兵自重,哪里是脆卵了?」

雹豪繼續道︰「邊界多亂事,家兄愛國愛民,與民兵共守北界也是為了皇上與人民的福祉啊!照皇上之言,家兄即使又臭又硬,在我看來,仍是一枚卵。皇上與家兄互擊不需推指,勝負已分。」

「即使如此,也惹得人臭氣沖天呢!」

雹豪哀愁地看著皇上,「皇上明智,這樣就得不償失了。」

皇上總算識出愛將有話難吐的模樣。「有什麼點子不妨說來給朕听听。」

「稟皇上,雖然東丹王出亡我國,但只要他活著一日,終有反正重新登基的一天,屆時一定有助於我朝與契丹國之間的關系。」

「朕听說耶律德光不立自己的兒子為太子,反而將王位傳給最小的弟弟李胡,他想斬斷東丹王復位的念頭,已不在話下了。」

「棋局未盡前,任誰都不能穩操勝券。」

李源嗣不禁聯想到自己當上皇帝這一件事上,於是點頭,「這倒是有理。現在該怎麼辦呢?」

「皇上若能找個適當人選,以局勢分析給家兄知曉,諒家兄是一位識大體、顧大全的忠節將軍,必當重新考慮此事的。」

「既然如此,朕就派你去了。」

「末將走這遭,一定會弄巧成拙的。」

「怎麼說?」

「我若去談,最多只能動之以情,家兄肯定不買這種帳。」

「那該派誰好?」

「張勵大人能謀善斷,通曉關中與塞北諸事,最能勝任。」

「朕即刻下詔傳旨,委張愛卿了。」

事情果真讓耿豪一一料中,不用十天的光景,皇上派到幽州的特使張勵大人便將好消息帶回京里,這消息很快地傳進寶寧寺里。

一個月來,認耿毅為義子這事可謂萬事俱備,唯欠東風。對寶寧寺的人來說,張大人帶回來的消息,準是東風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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