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踏雪回應得很平靜含蓄。「爹以為呢?」
「要不這樣吧,小五負責煮雞,我和你娘到鎮上叫賣,也不失一份正經的營生,咱們家要是有了進項總是好的。」他試探著說。
身為一家之主,每日只能看著女兒妻子忙進忙出,除了做點木匠活,他就像廢人似的在一旁干瞪眼,他能感覺到他屬于男人的威嚴正漸漸不見,他也想做點什麼,做什麼都好。
「爹,您可是做好決定了?如果真要做,就得到集市去租個攤子,咱們煮好了雞挑到攤子上,看要切剁成塊,還是整只、半只,甚至四分之一的賣都可以,但眼前咱們家這鍋灶煮不了幾只雞,得要買幾個更大的鍋子才行。」
「小五怎麼說,爹怎麼做。」
他看明白了,他這女兒是個有見識的,不管遇到什麼事很快就能反應過來,他不過提了一嘴,她已經有成套成套的計劃往外蹦,這要是他,不長考個十天半個月,哪想得出這些?他決定,听女兒的。
「今兒個晚了,爹明日一早就按咱們說好的辦,等您的攤位租妥了,整理整理,咱們就準備開張。」
「那我能做什麼?」煙氏見女兒居然沒有反對丈夫的提議,以為女兒想通了,父女倆即使有齟齬,怎麼著都是一家人。
盛踏雪思路清楚的說︰「娘你去和徐嬸子商量能不能多抓些雞仔回來養,將來咱們的生意開始做起來,這足月的雞怕是不夠用。」
「你外祖家也養了不少雞。」
「娘很久沒回外祖家了吧?」她沒听煙氏說過娘家的事。
出嫁的女兒哪能時常回娘家,加上盛家人對他們三房態度惡劣,致使她連提也不敢提一句想回去看爹娘,這都已經有多少年沒回去過了?
「我記得外祖家就住鄰鎮,往後您只要得空,想什麼時候回去就什麼時候回去,爹也不會攔著,對吧?」
盛光耀僵硬的點頭。
「女兒也想外祖的餳糖了。」
這餳糖顯然是原主殘留的少數值得留存的記憶。
餳糖可用兩根竹簽絞來拉去的玩著吃、吃著玩,絞拉次數多了,黃色的糖絲便會顯露出白線,一張一弛,濃濃的麥芽香便散開來,吃餳糖的樂趣就在這。
盛踏雪的外祖年輕時就是賣餳糖的貨郎,經年挑著擔子到處奔走養家活口,如今年紀大了,賣餳糖的擔子便交給了大兒子。
很少在女兒面前流露小女兒情態的煙氏眼帶懷念,她的確是該抽個時間回去看看爹娘和兄弟了。
盛光耀一听到母女倆提起了岳丈,訕訕的走了。
妻子這十幾年沒有回過娘家他也有責任,除了嫡母的刻意攔阻,身為相公的他也以為她嫁入他盛家,便是他盛家的人,娘家什麼的,就不需要走動了。
瞧著盛光耀出了門的背影,盛踏雪深深為她娘抱不平。
誰不是人生父母養的?拉拔一個閨女一二十年的心血,結果嫁了人就要無條件的和娘家斷了聯系,難怪老人嘴里說女子嫁人是潑出去的水,偏偏婆媳間,媳婦做得再多再完美,婆婆無論如何也沒辦法真心把她當成女兒對待。
煙氏讓自己從悲傷中月兌出,從荷包里掏出今日賣胭脂水粉得的銀兩。「這是今兒個你賣香料得來的二兩又二錢的銀子,趕緊收起來。」
「娘今日幫小五出了不少力,都說親兄弟明算賬,這一兩銀子歸娘,剩下的我自己收了。」她數了一千文,推到煙氏面前。
煙氏也不別扭,收了那一兩銀,卻听見女兒壓低聲音,幽幽說道——
「女兒打心里希望我們家好,只有我們家好了,能立起來了,女兒在外面才不會被人隨意欺凌,關于這賣白斬雞的生意,爹如果一心待您,這生意就是您們倆的,可他要是做了什麼讓您不高興的事,這生意就是您自個兒的,女兒告訴您的那些煮雞的訣竅要不要對爹說,您可要拿捏好了。」
盛踏雪說話的時候,眼楮直直盯著煙氏,她所有的情緒想法,盛踏雪都能從她的眼神察覺。
煙氏半晌沒吱聲,怔忡的看了她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你放心,娘和你爹做了十幾年的夫妻,只要他不是太過分,還是可以對付著過下去,若是他仍一心向著盛家人,不顧念咱們母女,我知道該怎麼辦。」
不說盛光耀,盛踏雪對這個娘心里是滿意的。
其實不只有賣雞的生意要籌備,三月三,不只茉莉花,桃花、梔子花等都是香氣四溢的天然香料。
尤其是桃花摘下來陰干之後,研為細末,再加上蜂蜜,用來涂面擦身,便能有好顏色。做胭脂也一樣,任何一種紅色花朵細細碾碎之後濾去渣滓,晾干,滴上桂花油,就能做成擁有花朵般顏色和香氣的胭脂。
她現在只恨自己沒有八只手,林子里的花可是不等人的,一眨眼花期就過了,于是隔天她又去了徐嬸子家。
「……你要請人手摘花?」
「是,姑娘家心細手巧,五六個人也就夠了,小五想說徐嬸子人面廣,識得的人多,這活兒得趁晨露未干、日頭還未爬上山時開始,工時最多一個時辰,不會妨礙到進行家里的活計,工錢一人二十文。」
這活要細心,要輕手輕腳,要求頗高,所以她給了這個價錢。
徐嬸子聞言失聲,兩根指頭怎麼都縮不回去。「不到半天就給二十文錢?」
自己家的幾個半大小子到鎮上去打零工,一個月都拿不到五十文,跟她上山半天就能得二十文,要不是自己年紀大了,眼力沒有年輕姑娘好,都想去了。
「嬸子听何大娘說,她那媳婦去鎮上的時候瞧見你和你娘在賣胭脂水粉,你摘花就是要搗鼓那些東西嗎?」徐嬸子的臉上沒有打探消息的神色,她就是很實在的問一聲。
盛踏雪沒想到也就一天,她去鎮上賣胭脂的事情已經傳了開來,不過這也沒什麼,她又不偷不搶的,「嬸子也是知道我們家情況的,我這不是想盡辦法給家里掙點銀錢嗎,要不日子真要過不下去了。」
「你是個好的。」徐嬸子感嘆。
很快的,徐嬸子就幫她找來了六個十幾二十歲的大小泵娘和媳婦,各自帶著柳條籃子還是簍筐,其中一個還是徐嬸子的女兒春香。
內舉不避親,盛踏雪並不覺得有什麼,只要認真干活就行。
她細細吩咐要摘采半開的花,摘回來之後還要挑揀干淨,裝在竹匾中放到架上陰干,工作才算完成。
小泵娘們第一次得了可以賺錢的活計,點頭如搗蒜,就怕活兒做得不好,壞了主家的吩咐,下回能賺錢的工作就沒自己的分了,因此一個個卯起勁來,暗中較勁要摘得又多又好。
盛踏雪也沒想著要隱瞞她摘花的動機,春香也不知是得了她娘吩咐,還是自己的小心思,避著人來問她胭脂的做法,盛踏雪也不多問,大方的說了。
對于做胭脂這種不需要太多技巧的,盛踏雪並不介意教授,她就算不做胭脂,還有許多香方可以做。
春香偷偷模模的舉動看在幾個小泵娘眼里,一個傳一個,因此跑來問她的人越發的多了。
盛踏雪干脆挑了個大家都在的時候,把制胭脂的方子詳細的說了一遍。
沒多久,她收到了許多小泵娘們贈送的小東西,值錢嗎?談不上,有的東西還有了年頭,但她收得很高興,因為她收的是心意。
她沒想到此舉收獲了許多小泵娘的友誼。
原來友情也可以是這麼單純可愛,不一定像是盛丹玥、盛丹丹那樣,只為了自身的利益不擇手段的算計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