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門 第19頁

與滿夜空的星子交輝,一切都是渾然天成,無任何人工雕飾。王子齊將她牽到池畔旁的一塊平滑大石子上坐著,山上的夜風總是有些涼,他很自然而然的將顯得有些單薄的她擁在自己懷里,分享著他溫暖的體溫。她其實有點在意這樣的親近,卻沒有心思在意太久。可能是一方面承認他是她未婚夫的身分,所以身體沒有太多抗拒;另一方面則是這夜色委實太美太寧馨,任誰也沒有辦法被別的事分心太久,因為誰也不能輕易做到將眼前的美景無視。

抬頭是整片綴滿鑽石的夜空,低頭看見的,也是池水里照映著的星光閃閃,每一抹星光都像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伸手便能摘得似的。要不是鼻端不時聞到一陣陣夜來香的清甜味道,她幾乎要以為自己現在是飄浮在宇宙里恣意漫游,有一種美妙的恍惚感……

花前,月下,星空里……

這些最古老的名詞,被用爛了的字句,這些總是被編排在愛情世界里最老套的情景,連說出口都要牙酸上半天的形容詞,卻在此時、此地、此刻,以真實面貌呈現時,竟顯得那麼的美、那麼的浪漫、那麼的令人迷醉,輕易徹去所有防備。

于是,擁抱得那麼合情合理,依偎得如此天經地義,若是再有一個吻,即使從來沒有期待過,也會在這片迷離的情境中產生渴望吧?不必甜言蜜語惹情動,不必言笑晏晏招知心,因為什麼語言都傳達不了悄悄在暗夜里漫涌的某種意動……

夜有些涼,所以當他的唇尋著了她的時,她突然感到溫暖,從唇傳遞到四肢百骸。不知道為什麼會覺得理所當然,對于這樣的溫暖的獲得……一點點的溫暖,造成對溫暖更多的渴求,于是忘了這個吻變得太過深入,已越過她訂好的底限︰淺嘗即止。

直到全身的感覺從「溫暖」轉化為無法控制的「火熱」時,她才彷佛被燙傷似的微微掙扎著。

他終于放開她,放開她的唇,以及,放開雙臂對她過于用力的纏鎖。

當她不優雅的像只離水的魚一般猛烈呼吸時,才發現剛才自己根本是喘不過氣來了;而她完全不敢分析自己之所以喘不過氣的原因是來自于他的吻,還是他的擁抱……

「妳的臉很熱。」他低笑著說,然後發現她的臉還可以更熱,于是臉上的笑意更濃。

孫湉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甚至懷疑自己今晚還能不能正常的發出聲音,而不帶點嘶啞。

她當然知道自己的臉快燒起來了;而他之所以知道她的臉很熱,是因為他的面頰正貼著她的。感謝所有的黑暗,讓他看不清她的表情,所以她不必在如此艱難的情況下,還要安排著自己的臉做出最合適自然的模樣,以示自己沒有被太大的影響……那是個謊,即使彼此心知肚明,也得做出姿態,撐著最淡定的面皮,維持著……不知道為什麼必須堅持的某種東西。總之,就是不敢有一絲絲示弱的感覺被他捕捉到。即使眼下的她,已經弱得潰不成軍,無比狼狽,但她鴕鳥得不願面對這個現實,她有更多懊惱必須懺悔……

好像,有點太快了,這樣的吻……她不該讓他這麼放肆的。

曾經她以為,即使幾年後他與她做過最親密的纏綿、共同生育了幾個孩子,也不會有這樣相濡以沬的深吻產生。這樣的吻,已經太超過她人生里曾有過的最狂野的想象了!

花前月下……

丙然是愛情故事里最終極的迷幻劑。孫湉湉腦海中突然很不合宜的閃現這個感嘆,然後又因為想到自己正是此中的受害者,于是才剛要退下的熱度,又往上燒了幾度,像是永遠都不會降下來了。天啊,如果真是這樣,她只能祈禱黎明永遠不要來了,就讓這個夜,永遠持續的黑下去吧!

「喜歡這里嗎?」他問。

「現在不了。」她微微沙啞的聲音里,有著掩飾不掉的惱恨。

他的胸膛微微震動,她當然知道這是為什麼,于是雙手用力,打算將他的懷抱撐開,隔出一點距離;但早被有所防備的他給制止,她依然在他的氣息包圍內。

「這個吻,不在我預期呢。」他輕輕調整兩人的姿勢,讓她臉貼著自己肩窩,一同看著天空道。

真的不在你預期內嗎?孫湉湉心中大大存疑,為了他過度「自然而然」的嫻熟,簡直像是已經演練過千百遍的花中老手。吻得如此老道,讓

一切的發生顯得那麼不意外,又怎麼可能會不在他預期內呢?他可是個做事情之前都先加以計劃的人呢。

靜默了好一會後,她輕道︰「你的吻,很美好。」語氣盡量平淡得像在做枯燥的學術研討。

「這也是我對妳的感受,美好。」他的語調就比學術研討柔軟多了,雖然也是很正經的態度。

這算是禮尚往來還是算甜言蜜語?孫湉湉想了想,由于分辨不出來,就決定不必多想了。反正……不重要,繼續說她想表達的就是了。

「可是,太快了。或許你該等一等。」畢竟他們也不過才見幾次面。在未來一年里,如果他們將會頻繁的見面,一個月至少見一次的話,一切都可以慢慢來、按步驟來的不是嗎?如果他可以等九個月之後再嘗試深吻她的話,她會比較有心理準備,至少到時候她的臉就不會燒成這般狼狽模樣了。

「我們訂婚了,妳沒忘記吧?我親愛的未婚妻。」

對,他們是訂婚了,她當然知道自己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不是戴好看的。

「而且,很快的,婚後,妳會為我生下孩子。」

哪有很快?一年後結婚,三年後生小孩,從現在來看,還久遠得很,他現在就談這個,不覺得有些……不切實際嗎?

仗恃著夜色,孫湉湉很不優雅的撇了撇嘴,保持著柔順的姿態,等著他說下文。

「湉湉,適應這一切吧。」他以建議的語氣道。

「嗯?」眨了眨眼,一時不理解他說的意思。

「妳的時間表總是將一切訂得太遠,而妳之所以訂得那麼遠,不過是因為妳拒絕它們的到來。」他頓了頓,聲音很淡︰「妳在逃避。」

結束了三天的游樂之行,晚餐過後將孫湉湉送回居處之後,王子齊的下一個目的地便是機場。他總是將時間排得很滿,有時甚至連分分秒秒也要斤斤計較,所以三天全然放松的生活,對他來說,實在難得。自從離開校園之後,就很少再有過這般悠閑的生活了。

不過,他並不是個縱情于安逸享樂的人,所以悠閑快樂生活對他來說不具備特別吸引力,他比較滿意的是經過這三天的相處,與未婚妻之間已經不再那麼的陌生,客套的時候少了,有時時機對了的話,甚至還能說上一些有趣的話題,讓人感到些許振奮。

一個相當內斂的女人,也確實缺少熱情和進取心。幸好她高貴的家世可以容許她不必進入職場打拚自己的未來,因為她肯定爭取不到一份象樣的職位,只能郁郁無為,庸碌的度過一生,至少他絕對不會錄取她。王子齊面試過不少員工,像孫湉湉這樣性情的女子,從來不在他列為工作伙伴的標準內,太雞肋了,連安置她一個最沒前景的打雜事務員職位都嫌能力不足,一個心境無為甘于平凡的人,有時候會成為一個野心勃勃團隊的斗志破壞者。

當然,世上沒有一個人是真正沒用的,只看你能不能找出他的價值,將他擺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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