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奉姁將手邊的工作忙完一個段落,有空縮在角落自哀自憐一下時,一名服務生端了個托盤進來,托盤上是兩分鐘前才端出去的飯店每日限量的招牌甜點——白蘭地慕斯。看著托盤上完好無缺的美味甜點,覺得自己的權威被冒犯的主廚冷聲責問服務生︰「怎麼還沒送出去?」
服務生連忙回道︰
「不是還沒送,是送出去時客人已經準備要走了,只好收回來。」
「那個客人難道不知道這是全台灣最出名的白蘭地慕斯嗎?」主廚一副不可思議的口吻,難以置信這世上居然有這種缺乏美食品味的人存在,
甚至出現在這間大飯店里。
「他知道啊,因為跟他同桌的趙總還坐下來說吃完才要走。一直建議那個人也吃吃看,但那位先生婉拒,要我收走。」服務生也百思不解。
「真是不識貨!一定是沒見識的小職員,才會不知道這種高檔的甜點是貴夫人們的最愛。有時候想買也買不到呢!」主廚不可一世的冷哼。
服務生搖搖頭︰「不是哦,我看那人不像是趙總的職員,趙總對那個人可巴結了,也不知道是哪個大戶人家歸國的子弟,反正應該很有身分啦。」服務的客人多了,服務生也是很有眼色的,見大廚沒有作威作福的支使人,他也就樂得在這里偷懶一下。當然,如果大廚願意把這份沒人動過的美味甜點賞給他吃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主廚頓了半晌,仍然逞強的哼道︰「我想一定是剛回國的人,不然怎麼會不吃?等到下次他慕名而來,就不見得吃得到了。反正我們一天限量一百份,就算總統特地光臨,一百份賣完了,我也不會為他特別做第一百零一份!」拽得咧。
「張師傅,難得客人不識貨,這份慕斯可不可以給我吃?」服務生吞著口水巴著主廚商量著。
「哼,便宜你了。」主廚跌跌地說道。
奉姁將手邊的工作做到一個段落,看了看烤爐的時間還得等上十分鐘,一旁的八卦又听得差不多了,開始感到無聊,于是決定到外頭溜溜。
雖然是九月了,但天氣仍然熱得要命,待在沒有冷氣的廚房,實在是難以忍受的折磨。
所以,尿遁吧!
「奉小姐,上哪去?」二廚揚聲問著,故意讓她成為廚房里的視覺焦點。
奉姁已經閃到門口,轉頭不意外的看到眾人正盯著她看。沒辦法,她是空降部隊外來者,雖然才來工作半個月,但已經適應良好,被排擠得好習慣了說。所以,她表情誠懇、神態正經,很干脆的響應道︰「上廁所。」
說完,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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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好涼——這才是人生啊……」感嘆。
離開了熱烘烘的廚房,不過走出五步遠,就感覺到冷氣的發明帶給全人類至高無上的貢獻——當然,這個感慨是有季節限定的,只限夏天。
奉姁深深吸了口涼爽的空氣,然後以滿足的嘆息將氣吐出。想了一下,決定從餐廳左側的迥廊繞出去,那邊有個十五坪大的日光室,既可享受冷氣的舒適,又可以從那三面采光的整面玻璃看到外頭美麗的庭園造景景致。這間日光室是用來給貴賓在用餐中途出來散散心,或與客戶談公事時,可以有個完全安靜的空間;沒有玻璃的那一面牆更是擺了幾張桌子,上頭有網絡線,可供人上網。是個很安靜的所在,是這整幢飯店里,奉姁最中意的地方。
「這時間那里應該沒人吧?都在用餐才是,沒事跑到那邊很奇怪。」邊說邊走,手指不意模到圍裙口袋里似乎有什麼東西,正方形的硬盒、手掌大小。一時想不起來是什麼,所以探了進去,模啊模的,啊,想起來了,是一塊咸蛋糕,那是她早上試作出來的新品,結果給主廚嫌棄到不行。看主廚那激動得快腦溢血、嚷叫得比司晨的公雞還大聲的模樣,活似她做出這種蛋糕,簡直該切月復自殺才能謝罪似的。
「有那麼嚴重嗎?咸蛋糕就不是蛋糕喔?為什麼要因為它不屬于西點就歧視它?連吃都沒吃,居然就說要丟掉,然後整籠也不知道被拿去哪里了,還好我藏了一塊……」嘟嘟嚷嚷的自言自語,將裝盛著蛋糕的盒子掏出來的同時也踏進日光室——
然後,楞住。
日光室有人,有兩個人,這兩個人正一站一坐的在低聲談些什麼,桌上的計算機屏幕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字。那兩人感覺到有人進來,習慣性的抬頭望過來一眼。然後,兩個男人之中,站著的那個比較帥的,也相同的定住不經意的目光,變得專注,直直看著她,像在確認什麼,表情顯得嚴肅。
奉姁很快認出他—雖然瘦了非常多,但她記憶力還沒有壞到那麼令人絕望,所以,闕東辰這三個大字轟轟然的在她的腦海里浮現。
真是……糟糕!奉姁突然覺得自己的模樣不太恰當,收回呆住的目光後,第一個念頭竟是對自己的扮相感到焦慮,瞧瞧她,身穿西點師的雪白制服,制服本身很帥氣沒有錯,但為了工作上的便利,他們在廚房時都會在制服外再穿一件圍裙,重點在于,這件自備的圍裙,是她所有圍裙里面最老最舊最耐磨,榮列她最愛用的第一名。
縱使是她的最愛,但老實說,並不適合穿出廚房以外,尤其……不適合出現在她曾經的雇主面前。畢竟。她一向是整潔端莊,身為料理人,第一課就是必須學會隨時保持自身的干淨清爽,這樣才能讓食用者相信進入他們口中的食物是衛生安全的。
雖然說她穿著圍裙到處晃也不是從今天開始,而且她這件圍裙雖然丑了點,破了點,但是每天都刷洗得非常干淨,應該也不算失禮才是……不過……可是……哎呀,反正她就是覺得渾身不自在就是了。
就在她不知道該轉身跑掉,還是故作鎮定的上前去跟前任雇主打招呼時,那個人已經朝她走過來。
「妳好,奉女士。妳在這里工作?」
「是的。您也好,闕先生。」唉,逃不掉。人家甚至沒有裝作認不出她來。這個富貴得不得了的闕家,以他們的社會地位來說,是屬于那種鼻孔朝天、在路上橫著走都會被理所當然看待的人——當然,對別人有沒有這樣她是不知道啦,不過闕家對于敬重的廚師都非常客氣禮遇。所以眼下她雖然有一點點詫異,卻也不是太驚訝于闕家大少會特地過來與她打招呼。她對自己扮相的懊惱此時又濃濃的浮了上來。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今天勤快點,別溜出來開小差哪……
雖然心中正在悲泣,但客氣寒暄話還是得說一下。她微笑的問道︰「用完午餐了嗎?」
「用過了。妳呢?」闕大少的目光不經意掃過她拿著紙盒的右手。
奉姁發現他的注視,有些不好意思的將蛋糕抬高。
「我也用過了。啊,這是我試作的蛋糕,我現在在西點部服務,這是咸的,大廚不中意。其實我覺得口感還不錯呢……啊,我說這個做什麼,不好意思,請把我說的話忘了吧。」叨念了一下,才發現她不應該對闕東辰說這些有的沒有的,他沒有義務听她發牢騷,兩人之間沒這樣的交情。
闕東辰微微一笑,很斯文客氣說道︰「請別這麼說。事實上我認為大廚如果不中意妳的作品,若不是他口感異于常人,就是他拒絕被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