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姁一直為此感到不解,就算她煮的食物能夠深受大股東捧場好了,難道就足以成為下個月董事會改選時獲得支持的原因嗎?那樣會不會太隨便了?
「當然不。」闕東辰微笑。「重點還是在實力上。這間永康醫院是趙董事一手建立經營起來的,可以說是投注了他所有的心血。如果我沒有本事讓這間醫院經營得更好,他是不可能把票投給我的。」
「那為什麼要討好他?還被他那個孫女罵了一句野心勃勃。」那個美女也真是奇怪,又不認識闕大少,兩家更沒有任何利益上的沖突——老爺子不吃她帶來的食物可不能把這筆帳算到闕大少頭上,畢竟他本來就不打算吃的。再怎麼說,美女都沒有理由對一個剛認識的人發飆,還一副失望幻滅的樣子。
「討好對自己有幫助的人,是人之常情。其它的競爭者也做著這樣的事,按著自己所認定的方式,有的人為趙董事找來世界名醫為他治病,有的人特地將醫院頂樓的辦公室改裝成居家式公寓,有的人從他家屬那邊下手給好處。不過,這些都無法成為趙董事支持的理由。他只想知道我們這些競爭者里,誰能將醫院經營得更好。」
「既然如此,你還是認為你給他送飯,不算做白工嗎?」
「小姁,妳認為我該為了表示清高,而什麼都不做,只須把規畫好的未來醫院發展藍圖呈交給他,讓他看看我畫出的大餅,讓他覺得我正派,覺得我不逢迎討好,不成天往他身邊湊的人,會比較能得到他的支持嗎?」
奉姁偏頭想了一下︰
「這樣當然也可以是討好的手段之一,但有用嗎?趙董事會把醫院交給一個他完全不了解的人嗎?」
闕東辰笑了,很愉悅的看著她︰
「這就是了。在五個競爭者里,我處于最弱勢,因為我是今年才回台灣的,趙董事雖然與我父親交好,但他完全不了解我。醫院是他的心血,
趙董事不會因為交情而選我當下任董事長,那麼,我自然要讓他對我有充分的了解,只能不斷的不請自來了。我是個有毅力的人,他現在知道了;我是個立下目標就不放棄的人,他也知道了;而現在,他也知道了我能夠滿足他的需求。我需要他的印象分,我需要他知道我有能力,現在,我已經得到許多了。」
奉姁叮囑自己不要被他的笑臉迷花了眼,艱難的保持著腦袋的清醒,問道︰「那、那麼,如果你順利取得席位之後,你還是會去探望老先生嗎?還會幫他送飯嗎?」
「那是當然。」他道。很善良的加以說明︰「不僅是因為討好一個人就要徹底討好,也不止是趙董事實質上能幫到我的除了席位還有其它寶貴的經驗。我是個商人,在商場上,如果得到了好處就將人丟到一旁不理,那麼那個商人的人生是注定失敗的,即使有短暫的成功,也不會長久。再說,對于這個挑嘴的老頭子,我已經產生一種惺惺相惜的感情了,自然還是要持續關注。」
「惺惺相惜?」奉姁不解。
闕東辰放下手中的文件,伸過來一只手,輕輕撫過她細女敕的臉頰,深深的看著她道︰
「我跟他是同一類的人︰不追求美食,只求適口。能找到這種同好,妳不覺得很難得嗎?」
「啊?」這種話他也敢說出口?天雷呢?怎麼還沒劈下來?
堅定的拉下他的毛手,奉姁轉頭看向車窗外的天空,發現今天天氣晴,非常的沒天理。
第八章
人是一種習慣的動物,遭遇的事多了,不習慣也得習慣了。比如說︰被姑媽退件、被姑媽罵;比如說︰在上工時間被雇主纏著聊天……奉姁的原則是工作時不能被任何人事物干擾,她需要全然的專注。她的工作態度向來嚴謹自律,全心全意對待。即使生性溫和散漫,為人處事從不給人臉色看,但那也是有底線的,一旦越界,就會遭到她毫不留情的……抗議。
她很想跟那個老是靠在門框邊看著她準備食材的人說︰請你回去工作,也讓我能好好工作,別像個背後靈似老跟著行不行?她更想在他每次「不小心」牽住她手時,嚴肅的說︰請放開我的手,我不是小孩子,懂得看紅綠燈,會自己過斑馬線,上下樓梯不會跌倒。
可是這些很神氣、很宣示主權的話,卻一直沒有機會說出口。只能說,那個男人太狡猾了!
對,就是狡猾。因為他每次都是在越界一步後,又馬上退回彬彬有禮的界線內,讓她好不容易醞釀起來的勇氣都無從發出,只能泄氣殆盡。他對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如果他越界的動作多一些,那她就可以理直氣壯的質問他︰這是追求還是性騷擾?但這人偏偏就是不給她發問的機會!現在每天借著討論趙董事的菜單之名,常常上班到一半跑來她的小廚房嗑牙。一個這麼忙的人居然有空來找她三叔六公起來了,你說這到底算是怎麼一回事啊?雖然說趙董的挑食他很關心沒錯,但身為一個主管,指導了大原則、大方向之後,就應該放手讓下面的人去處理,有問題再糾正就是了,哪有人像他這樣,閑扯到連她用哪個牌子的代糖都非要搞清楚的!如果他在闕家公司里也是這樣做事的,那麼他的職位一定是總務——上管辦公器材維修更替,下管廁所衛生紙有無以及暢通與否。
闕大少近來的行為真的給她造成不少困擾。以前一天頂多忙個四小時,現在則是加倍了。她現在的工作除了幫闕大少準備三餐之外,還多了幫趙老先生準備午餐的任務。她第一次陪著大少過去,只是為了滿足老先生對她的好奇心,再之後,就無須出門應酬了,她只要根據醫院那邊開出來不忌口的食材去準備出老先生可以食用的餐點即可。
雖然只是多準備一個人的食物,但這可不是餐桌上多放一雙筷子、電子鍋里多煮一杯米就可以解決的事。老人家的餐點和年輕人是不同的,更別說這個老先生身患多種老人病,可以吃的食物種類不多。奉姁自然不會用趙老先生可以吃的食物去打發闕東辰,同理,也不會把闕東辰的餐點多煮一些分出去,就直接當成老先生的食物。先別說這兩個人是難纏的厭食癥患者了,就算這兩位是那種有美食就可以打發的普通食客,她也不能隨便草率煮食。這是一個合格廚師的基本職業道德。
所以這一星期多以來,她很忙。在趙老先生還沒膩了她的手藝之前,她都會非常忙。以一個廚師來說,作品深受捧場,當然是件很得意的事,累一點也值得。但是若是因為這樣而惹來麻煩的話,那就很讓人煩惱了。
因為趙老先生這件事,她發現自己好像沾上了一點小麻煩。昨天通Skype時,听她說秋家的人想找她比試,來個「華山論廚」……因為她是秋家目前唯一能逮到的奉家人,這是什麼跟什麼啊?秋家人又是誰啊,怎麼沒听過?
當然,小殃嘲笑她說她沒听過是正常的,因為她是萬年宅女,搞不好連現任總統是誰都不知道,所以沒人期待她听過秋家大名,不用太難過。
總之,唉,好煩。
現在是早上十一點十分,奉姁正在準備老先生的午餐,而那個應該很忙的闕大少,此刻又像一枚背後靈似的,站在門邊看著她在忙,讓她做起事來失去了從容流暢,很想將人趕走,但又不敢,只好盡量的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