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帝 第9頁

不過,即使怪,誰也不能否認季如繪是個很出色的美人。

這七天來過著阿離口中的「天堂」生活,每一張曾經髒污不堪的臉都洗淨了、頭發也往後梳起,扎牢一束在腦後。每個人都清爽地露出原來面目,而季如繪的好容貌便月兌穎而出,成為一群粗奴里的目光焦點。

天生雪白的皮膚,就算在烈日下曝曬到發炎紅腫,也會在幾天後白回原來的模樣。她的五官挺秀端正,配置得剛剛好,不會美得太張揚,但也絕不會在一群美人里暗淡。她堅毅的性情與疏離的氣質,使得她給人看起來的感覺就是淡淡冷冷的,什麼也沒放在心上,別人對她好或對她壞,似乎都激不起她太大的情緒反應。

季如繪不知道為什麼她會站在這里,而其他四個人正被人領去搬石桌石椅過來。她就站在蓮帝身側五步遠的地方,沒人交代她做事,把她叫來這里站著之後,就沒有再指示些什麼了。旁邊的人也似乎都被那個白總管尋了事打發走了,連皇衛都退到一段距離之外。

再怎麼笨的人也知道事有蹊蹺。只是,為什麼?一個如此卑微的奴隸,連被奴僕管事召見都是不可能的恩寵,怎麼會由著她站在這個國家最尊貴的人面前?怎麼說都沒有道理。

「抬起頭來。」

很溫和的聲音。這是季如繪第一個想法,但那聲音並沒有如願地讓她放松戒備,在這樣不尋常的情況下,任何的放松都是不應該的。她沒有辦法很肉麻地說出「小人惶恐」、「奴婢不敢瞻仰天顏」之類的話,也不嗦,上頭怎麼說,自己就怎麼辦!只要目前還沒改變自己的身分,那她就最好識時務一點。所以在這個男帝說完後,她沒有遲疑地緩緩抬起頭……

雖然不打算與這個尊貴的男人四目相對,但情勢不由人,她一抬頭,便撞入那雙幽黑得不可思議的眼眸里。

這個男人……

出于從台灣那個時空帶過來的習慣,只要與人面對面相望了,就會忍不住仔細打量起來。

他,是個長得不錯的男人,而且,謝天謝地他很正常!很端正!也許身為國君,就是被要求拋棄掉身為盛蓮國男人的本色,也就造就了季如繪眼中的「正常」,不會有忍不住的惡心感,或一拳揍下去的沖動。

正常的男人,在這里是珍貴的。季如繪心中對蓮帝的初步看法還不錯。

在這個女人長得像男人,而男人(目前也就那幾個見過的娘娘腔宮男)長得像女人的鬼地方,能見到一個正常的男人真好。

所謂的正常,當然就是沒有撲粉盤花髻、沒有穿得花花綠綠、沒有歪七扭八的坐姿、沒有嬌柔甜美的表情、沒有在喝茶時翹起小指,而那小指還留著很尖、尖到足以當殺人凶器的指甲。

雖然她是強烈的女權主義者,但那並不表示她願意見到男人變得娘娘腔化。

「你很大膽。」由于季如繪什麼話也不說,就這麼沉默地看著他,于是蓮帝終于再度開口說話。

他與季如繪對望了許久,而且似乎還能對望得更久,久到天黑都行。這是大膽而失禮的舉止,即使是一般的市井良民,若不小心與蓮帝對視,就算曉得這樣是犯了聖顏,也斷然不敢如此放肆地一直凝望下去的。而這個女人,卻硬是不同,不知道是出于無知,還是天生比別人更不馴?

「你叫什麼?」

「季。」季如繪遵行有問必答的原則,不會沉默,但也絕不多說一個字。

「哪里生長?」

「不曉得。」季如繪想了半秒,只能這麼回。

「不曉得?為何不曉得?」

看蓮帝的表情,似乎不滿于自己被敷衍呼嚨,可季如繪這樣說也是出于無奈啊。心里想︰若是我跟你說——我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地球的亞洲的台灣的台北,難道這樣你就會比較听得懂?!有時候無知才是一種幸福,她希望這位蓮帝做人要惜福。

「進宮時生了一場大病,什麼都忘了。」

「是這樣嗎?難怪你如此瘦骨零丁的,現在可大好了?」蓮帝的語氣充滿關懷。

「已經好了。」比起蓮帝聲音的感情豐沛,季如繪的回應其實很殺風景,簡直可以說是冷淡到差不多可以把冬天叫來了。

「你對人總是這樣嗎?」蓮帝似乎有些不悅了。

「是的。」季如繪的心情也沒有比蓮帝好上多少。

「你在挑惹朕的怒氣嗎?」口氣維持著溫和,但言語的內容帶著煙硝味。

「您想太多了。」這種白痴對話為什麼沒完沒了?

「你……」

這人有完沒完!有話可不可以干脆一點直說啊?

全世界有哪一個皇帝像他這樣拉著一個奴隸閑扯淡的?想要表現出親民愛民的形象不是不可以,但他難道不覺得眼下的觀眾有點少,演起來很沒有效果嗎?季如繪覺得好煩,多希望阿離她們快點回來,讓她可以躲到人群里消失。這種別人求之而不可得的聖眷,她可是能避就避,一點也不想沾。偏偏命不好,就是被這個嘮嘮叨叨的帝王給「關愛」到了。

正忙著不耐煩的季如繪當然不關心為什麼蓮帝說了一個「你」之後,就沒下文了。自然,也就不會知道蓮帝平靜的俊臉微微抽搐了下,而且,擱在椅把上的左手手指差點因為太用力而把金剛木制成的椅把給捏碎。

這個女人一點也認不出他,這很正常。

但不正常的是,為什麼她面對可以輕易結束她生命的刺客,與面對能夠賜給她無盡盎貴的皇帝都是一樣的態度?!都一樣的不甩不理,冷淡到目中無人!

是誰給了她天大的膽子?

又是誰將她養成這副模樣?

明明只是一個最低賤的奴隸啊!為什麼她硬是跟別人不同?

不同的心思,各自沉默。午後的微風一陣陣吹來,不時將滿樹的雪櫻花瓣給吹起,揚起漫天飛雪,景致如畫。靜立在花海間的兩人,就站在畫里,在畫里被花瓣雨包圍著。

兩人各自沉浸在思緒中,沒有說話,先是帶著點氣怒的,但不多久,心思就被眼前的美景勾走。

置身在這樣夢幻的美景中,才能叫做天堂吧?季如繪來到盛蓮快半年,直到現在才覺得人生沒有那麼絕望,還是有著美好的事會發生的,即使只是瞬間的風景;即使短暫有如眼前這才開了花就要謝去的雪櫻。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忍不住就呢喃般的隨口吟出湯顯祖在《牡丹亭》里的名句,吟完,才覺得句子是很美,但卻淒涼,不該在這時候吟的。

聲音很低很小,卻沒想到五步之外的蓮帝卻是听了個清楚,轉身看她,滿眼訝異,正想說些一什麼——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向這邊跑了過來,沒等喘過氣,就立即報告道︰

「啟稟皇上,頌蓮王駕到!」白琳上氣不接下氣地沖過來報告這個消息。將身後那些終于將白玉石桌石椅搬過來的粗奴們給遠遠撇在後頭不理。

當白琳說完,蓮帝抬頭望向拱門的方向,就見得頌蓮王已經龍行虎步地跨進後院里來,幾名皇衛都火速迎上去拜見。

「不是說她今日不進宮嗎?」蓮帝低聲問白琳。

原本置身事外的季如繪忍不住對他投過去一瞥。這個男人果然只是這個國家名貴的擺飾,處境大概就跟日本皇室的天皇差不多吧!沒有治國權,但就是得擺著給人看,一舉一動還不能有行差踏錯的時候。

白琳很快低聲回道︰

「屬下方才得到消息,听說半個月前花神醫在前去飛揚國途中,在紅月島一帶失蹤。頌蓮王應是為著這件事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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