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沛霓一怔,然後笑了。
他在做自我介紹。
雖然有點公示硬邦邦,不過幾乎是陌生的兩個人,這種履歷式的自我介紹最容易讓彼此了解自己。
罷剛她還因為知道這是他與女朋友常來的海邊時,心里咚了一下呢。
直接點,讓一切都容易點。
「我叫程沛霓,今年三十歲,嗯,你可能已經知道我離奇的出身,不過由于版本眾多,我不太確定你听到的是哪個版本,還是講一下好了。」她清了清嗓子說︰
「我在七年前意外落海,被齊恩淑教授,也就是現在的干媽救起來,很多的前因後果導致我無法想起落水前的事情,干媽一來沒有孩子,二來覺得這一切也許是緣分,所以收養我為女兒。」
朱克非靜靜的听著。
這一切他都知道,但是,他想听她親口說。
不透過打听,也不經過網路搜尋,他要自己來認識這個新生的程沛霓。
「根據資料,我也是育幼院長大的,因此清醒的時候沒有家人。」她對他笑了笑,「不過我現在除了干媽之外,還有一個親生兒子,六歲,意外發生時他就已經在我肚子里了,雖然不知道他的父親是誰,不過我很愛他,對我來說,這個孩子是我的全部,也是我努力生活的動力。」
雖然她對朱克非有好感,不過她不想隱瞞東籬的存在。
那是她的心肝寶貝,她最最引以為傲的兒子。
如果他們之間這剛剛開始的情愫會因為東籬的存在而消失,那只能證明,這個男人不是她想要的那個。
她的對象一定要愛她的寶貝兒子才行,即使做不到視如己出,但至少要懂得愛屋及烏,做什麼事情之前都要記得,這孩子是程沛霓的心頭肉,她寧願自己重感冒也不舍得他打一個噴嚏。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有一天,孩子的父親會來找你?」「想過。」她很誠實的說︰「在醫院的時候幾乎天天這樣想,可後來一天一天過去,我就不抱期望了。」
「有試著找他嗎?」
「他在警局有留電話跟住址,干媽幫我聯絡過,但聯絡不上,住處人去樓空,電話也停機了,幾乎跟斷線風箏一樣,干媽又不是FBI,這樣根本不可能找到的。」
「後來我就想,也許跟那個人沒有緣分吧,不然怎麼會這樣剛好,我的住處被房東清的一干二淨,連一張照片都沒有,連他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孩子出生後長得跟我越來越像,一點他的影子都沒有。」程沛霓頓了頓,又笑,「跟你說這些,你會不會覺得奇怪?」
「不會。」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麼,我也覺得你不會介意。」「介意的話就不會問你了。」朱克非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不要太激動,「你的手機里有照片吧,讓我看一下他的樣子。」
「你想看?」
「想看。」他補上一句,「我想認識他。」
他一臉坦然跟誠懇,真的讓程沛霓驚了——比起感動,更多的是驚訝。
這些年的工作歷練,她看人已有八九分準,這個男人不是客套,也不是討好,是真的想看小寶貝的照片。
雖然有點奇怪,但總體來說還是很高興的。
程沛霓拿出手機,叫出檔案夾,「這里,整個資料夾都是。」朱克非一張一張翻著,經過這幾天的心理建設,他相信自己現在表現得很好,即使內心正處于驚濤駭浪的激動中,但表情如常,手指也沒有在顫抖。
孩子真的長得好像她。
在哭的,在笑的,有些正在睡覺,臉頰就貼著毛巾被——他忍不住笑出來,蹭著被子才能睡,這習慣跟沛霓一樣。
「叫什麼名字?」
「程東籬,采菊東籬下的東籬。」
朱克非笑。他就知道,沛霓曾經在留言版上用過「程淵明」這個ID。
雖然因為意外失去二十三歲前的記憶,但內心深處,她依然是那個向往田園生活的人。
「講一些孩子的事情給我听吧。」
「你有興趣?」她開心的笑了,又追問︰「真的?」「當然。」他早就知道她會覺得奇怪,也替自己想了一個完美的理由,「他是你最重要的一部分不是嗎?所以我想從了解他開始,慢慢的了解你。」程沛霓怔了一下,臉頰繼而紅了。
這人真奇怪,這幾年,對她示好的對象不少,但沒人喜歡听她提孩子,更遑論主動問起。
何況她看得出來,他不是客套也不是敷衍,是真心想知道。
于是她講起了小東籬。
好吃,好睡,口水特別多,非常愛撒嬌,在幼稚園有多個女朋友,人生目前最大的苦惱是明年情人節該收誰的巧克力——因為今年他來者不拒,被三個女朋友一起修理,導致內心有點受創。
她又說了,由于從外婆、媽咪,到管家都是女人,所以他的男子漢意識非常強烈,就算他早餐還在吃牛女乃加麥片,偶爾還是會尿床,也不能把他當小孩看。
朱克非听得哈哈大笑。這孩子……
聊著孩子,時間很快過去,當程沛霓回過神時,才發現居然已經快九點。
朱克非很自覺的說︰「太晚了,我送你回去把。」車子往回開。
進過高速公路,市區,然後停在郊區一棟小別墅前面——她沒有拒絕,讓這個第一次約會的男人送她回家。
他替她開了車門,「謝謝你。」
程沛霓知道他的意思,笑了,「我才該謝謝你,今天晚上過得很愉快。」夕陽,海洋,星光,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放松了。
「等我一下。」朱克非走到後車廂,拿出了手掌大小的仙人掌,遞給她的瞬間,在她的額頭上親吻了一下。
瞬間,她好像懂了什麼叫做怦然心動。
他的眼中有著火光,看她呆呆的,忍不住笑了一下,又是一個吻落在額頭,臉頰,然後嘴唇。
程沛霓幾乎是本能的反應著他。
第二段人生中的第一個吻。
「下次,」朱克非說︰「帶小朋友一起出來吧,我們三個人去水族館看魚。」
***
程東籬,六歲,身為家里唯一的男子漢,從小就覺得,自己有照顧外婆跟媽咪的責任。
會提醒外婆該吃藥,然後早點睡。
會將媽咪從偶爾的惡夢中搖醒,然後撒嬌轉移她的注意力。
他非常關心這兩個女人,當然,對于幼稚園的小茜,瑪兒,貝莉……他也是喜愛的,但是喜歡媽咪跟外婆多一點。
因為喜歡多一點,所以關心也就多一點。
程東籬小朋友發現媽咪最近幾天不太一樣——電話變多了,講話的樣子總是很愉快,而且有時候還會到陽台不讓他听。
身為人小表大俱樂部的成員,他很快的判定媽咪戀愛了。
不是有人追求,是戀愛了。
這個認知讓小朋友大大的震驚了。
他知道自家媽咪漂亮有錢,追求者大有人在,但是但是,媽咪過往總是很苦惱的講著推辭的電話,然後說兒子要她陪,不方便出門,掛電話後會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然後跟他說,寶貝,我們來玩大富翁吧。
小朋友扳著手指數了數,連續兩個周末晚上媽咪都不在,然後還有一個周三晚上也不在……
程東籬有一種敵人來襲的感覺。
萬一萬一,媽咪跟那個人要結婚,然後那個人不喜歡媽咪身邊有他怎麼辦?
他記得以前有個謝叔叔,是外婆一個朋友的兒子,听說條件很好,不過因為這幾年專心工作所以沒交女朋友,外婆超喜歡他,常常約他來家里想撮合他跟媽咪,那個人當著大人的面對他很好,跟他說話,陪他玩,可是一旦外婆跟媽咪都不在,就理也不理,連正眼也不看。